第188章 苏醒(1 / 1)

天色擦黑时,逐一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娘娘,查到了,箭矢是特制的,箭头凹槽里嵌了干涸的脓痂,来源是两个月前邻县一个死于腐疽瘟的流民尸体,被那帮余孽盗挖了,接触过刺客尸体的人,已全部隔离观察,暂无发病迹象,这是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此瘟的卷宗和民间偏方记录。”他递上一叠厚厚的纸张。

“好!”沈朝盈精神一振,“立刻交给田院首!”

这一夜,客栈二楼灯火通明。

田院首和太医们根据沈朝盈的提示、卷宗记载以及新送来的资料,反复斟酌,终于定下了一个极为凶险但尚存一线生机的方子,又辅以金针刺穴之法。

药很快熬好,浓黑苦涩的药汁被端进去,田院首亲自进去施针。

每一次门开合,沈朝盈的心都跟着揪紧。

她就在门外守着,听着里面压抑的呼吸和偶尔的器物轻响,杨全和漱玉陪在左右,谁也不敢劝她去休息。

天边终于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门再次打开,田院首和几位太医走了出来,个个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却透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田院首走到沈朝盈面前,深深一揖:“娘娘,万幸陛下体内那股由伤口侵入的凶戾病气,已被金针和汤药合力压制,驱散殆尽,此刻已无过人之险。”

沈朝盈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猛地一松,几乎站立不稳,被漱玉一把扶住。

“但是……”田院首话锋一转,脸色又沉重起来,“病气虽驱,然其引发的脏腑热毒却已深种,来势汹汹。陛下高热虽稍退,却陷入深沉昏厥,接下来一日,最为关键。”

“若能醒来,热毒自可慢慢清除调养,若……若一日之内醒不过来,那热毒攻心,恐怕……”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沈朝盈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狠狠摁了下去。

一日……只有一日。

“本宫可以进去了吗?”她声音干涩地问。

田院首点点头:“可以了,娘娘,但请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

沈朝盈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紧闭了一夜的门。

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光线昏暗,裴齐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依旧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

他高大的身躯此刻看起来异常脆弱,像个一碰就碎的纸片人。

沈朝盈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

她在床边坐下,目光描摹着他憔悴却依旧深刻的眉眼。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拂过他紧蹙的眉头,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干裂的唇上。

沈朝盈静静地看着他昏睡的脸,心里头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刚来那会儿,只当他是根能抱的大腿,想着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帝王薄情,她心知肚明,也没打算掏心掏肺,只想着怎么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可这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把最好的东西,一样样捧到她面前。

荣宠,权势,还有那颗滚烫的真心。

他信她,护她,为她破规矩,为她撑起一片天。她不是石头,日子久了,心也就跟着陷进去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最要紧,天塌下来,也得先顾着自己,她也确实这么做的,一路走来,算计权衡,没让自己吃过亏。

可眼下,看着他躺在这儿,气息微弱,她心里头那些算计,那些自保,忽然就轻飘飘的,像被风吹散的灰。

他不仅仅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爹,更是这世上最懂她,陪她闯过无数风浪的伴侣。

要是他真像原书里那样走了,她真的能撑得住吗?那往后漫长的日子,还有意思吗?

所谓爱,不就是如此吗?

大婚前夜他信里说的那个梦让她醍醐灌顶。

是啊,他们就是并蒂莲,双向奔赴,相互依靠,谁离开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想着想着,心口堵得慌。

她俯下身,把脸轻轻贴在他胸口。

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觉到底下那颗心还在跳,一下,又一下,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

这跳动的声音,像定海神针,让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找到个着落点。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这微弱的心跳声里,慢慢松弛下来,不知不觉,她竟伏在他胸口,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日头渐渐偏西,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床前投下长长的影子。

裴齐光的睫毛颤了颤,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慢慢才聚焦。

胸口沉甸甸的,他低头,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是初初。

她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几缕发丝散落在他颈窝,痒痒的。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发顶,指尖缠绕着几缕发丝。

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沈朝盈,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茫然,但在看清他睁开的眼睛时,瞬间被惊喜点亮。

“你醒了?”她声音都变了调,“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头晕吗?伤口疼不疼?”

看着她急切慌乱的样子,裴齐光心里又酸又软。

他想笑一下安抚她,却扯得干裂的嘴唇生疼,只能微微动了动嘴角:“好多了……别慌。”

沈朝盈哪里肯信,立刻扬声:“田院首!快!陛下醒了!”

门外的田院首和杨全几乎是撞进来的。

田院首连忙上前,屏息凝神,仔细地搭上裴齐光的脉搏。

时间仿佛凝固了,沈朝盈紧紧盯着田院首的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许久,田院首紧绷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恭喜娘娘!陛下洪福齐天,脉象虽虚,但已趋平稳,脏腑热毒已退,陛下已无性命之忧了,只需好生静养些时日,定能康复!”

“好!好!”杨全激动地连声说着,眼圈又红了,连忙背过身去抹泪。

田院首和杨全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朝盈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一直强撑着的冷静和沉稳,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看着裴齐光,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积蓄了太久的恐惧、担忧、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不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皇后,此刻像个委屈又害怕的孩子,伏在床边,肩膀微微抽动,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吓死我了,裴如琢,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抓着他放在床边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守在外面听你咳嗽,听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无伦次,把这一天一夜的煎熬和恐惧,毫无保留地倾倒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