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可越是这样,心就越疼(1 / 1)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完了,至少得给她们娘俩把路铺平。

一股劲儿撑着他,裴齐光咬着牙,硬是从床上挣起来。

冷汗哗一下冒出来,里衣都湿透了,他喘着粗气,眼发花,看见书桌上有纸笔。

挪过去,手抖得厉害,墨点子都滴纸上了。

他喘匀几口气,死死攥住笔杆子,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写:

【朕若不测,皇太女裴玉琮年幼,着皇后沈氏继皇帝位,顺王与大将军晏山青辅政,直至皇太女成年御极】

就在这时,楼下好像乱了一下,有人说话。

紧接着,一个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来,砸在他耳朵里:

“裴如琢。”

是初初!

他下意识抬头往门口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应一声,可嗓子眼像堵了热砂子,只能发出点嗬嗬的破音儿。

他想冲出去抱住她,告诉她别怕,他没事,他总会回来。

但理智死死摁住本能,不行。

她若进来一步,万一沾染了病气,他就是千刀万剐也不得安生。

就这样隔着一扇门听她说话,嗓子沙哑得一句安慰都说不出,只能颤着手将拟好的旨意压在案头。

他知道纵然天塌下来,她也撑得住。

但他多希望那种苦难不要落在她身上,多希望此刻推门出去,像往常一样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哪怕就一瞬。

他知道初初不是那风吹就倒的花儿,她硬气,有主意,真到了那一步,朝堂也好,筝筝也好,她肯定撑得住,说不定比他想的还好。

他该安心才对,可越是这样,心就越疼。

“别进来。”他艰难地撑着声音,不让自己破防,“就在外头说话就好,别靠近。”

隔着门,他仿佛能看见她的影子,站得那么笔直。

她会想办法的,他知道。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绝不会让自己死得这么窝囊。

可要真到了那一步,他宁愿她恨自己薄情寡义,也不想她流一滴泪。

哪怕天子之位,哪怕这江山,他都可以给她。

屋内药香呛鼻,窗外人声鼎沸,他闭上眼,脑海里却只剩下今早她笑着亲自己时的温热与柔软,那一刻多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门外的沈朝盈,只听见里面压抑的咳嗽和那句嘶哑的“别进来””,每一个音儿都像针扎心。

她用力咬着下唇,尝到点铁锈味儿,才把声音稳住:“裴如琢,你听着,我就在门外,我不进去。”

“田院首他们肯定有法子,你答应过我的,要看着筝筝长大,要跟我一块变老,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沈朝盈,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门里,裴齐光听着,听到她那强撑的平静底下,分明夹着一丝压不住的哽咽。

就这一丝哽咽,比什么都尖锐,把他那点强绷着的心防,全给捅穿了。

疼。

心口像被钝刀子来回拉。

他的初初,他的小娘子,这会儿该多慌?多怕?还得反过来哄他。

就在这时,隔壁门“哐当”一声开了,田院首带着几个太医,脸绷得紧紧的,快步走出来。

田院首一眼瞧见廊下的沈朝盈,吓一跳,刚要行礼劝,沈朝盈摆摆手,眼睛还死死盯着那扇关紧的门。

田院首明白了,没再多话,领着人急匆匆推门进了裴齐光的屋。

门开合的瞬间,沈朝盈好像瞥见床上一个模糊的影子,心猛地往下一沉,差点停跳。

门又关严了,把里面未知的凶险,还有那个让她揪心揪肺的男人,都隔在了里面。

沈朝盈站着没动,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手,抹掉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的一滴泪。

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所有慌和怕都摁回肚子里。

转过身,看向身后满脸焦心的王嫔、沈母,还有抱着裴玉琮的乳母。

“娘,怜心,”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你们带筝筝先回府,这儿有我。”

沈母眼泪直掉,还想说什么,王嫔一把拉住她胳膊,看着沈朝盈眼里那磐石一样的光,用力点头:“姐姐放心,筝筝交给我们,你……千万当心。”

沈朝盈微微点头,看着她们上了马车,车子慢慢走远,拐过街角不见了。

她这才转回身,看向守在门边急得搓手的杨全,声音清楚又冷静:

“杨全,备笔墨,把邶州和附近州县近十年所有记档的疫病、怪病、偏方,特别是腐疽瘟的,全给本宫翻出来。”

“田院首要什么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给本宫弄来,不惜代价。”

“还有,查那些刺客的尸首,碰过他们的人,箭打哪儿来的,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给我掘地三尺,本宫就在这等信儿。”

说完,她不再看杨全,径直走到廊下,找了个离裴齐光房门不远又能避开烧药浓烟的角落。

漱玉红着眼眶扶着她稳稳坐下去,她背挺得笔直,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扇关着的门。

沈朝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在记忆里翻找,她不是大夫,现代那些零碎的医学知识,此刻像隔着一层雾。

消毒?抗生素?她不懂原理,只记得些名词和大概方向。

“漱玉,拿纸笔来。”她声音有些哑。

漱玉立刻取来,沈朝盈把她能想到的那些或许有用的东西都写下来。

保持伤口洁净,用煮过的布包扎;高热要用温水擦身降温;隔离接触过病患的人;寻找类似病症的记录,看前人用过什么药方……她写得很快,字迹有些潦草,甚至完全顾不上去想这些东西会不会暴露她的来历。

杨全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他从小跟着陛下,从战场到龙椅,伺候到了如今。

陛下就是他头顶的天,是他活着的全部念想,如今这天要塌了,他心里的痛也不比任何人少。

过了许久,门终于开了,田院首和几个太医先快步出来,立刻去旁边专门辟出的小间里换下外袍,用浓烈的药草烟从头到脚熏了一遍,才敢走到廊下沈朝盈面前。

“娘娘,”田院首声音沉重,“那腐疽瘟的脓痂之毒极为霸道,沾破皮即入血脉,臣等暂时尚无万全的化解之法,只能尽力用药压制高热,清理伤口,防止溃烂蔓延。”

沈朝盈的心沉了沉,但脸上没露太多,她将手里那张写满了字的纸递过去:“田院首,本宫不通医术,这是本宫能想到的一些或许相关的法子,或是前人笔记里看来的零碎,你们看看,可有能参详之处?”

田院首疑惑地接过,和几位太医凑到一起看,看着看着,几人眼中都露出惊异之色。

“娘娘高见!”一位年长太医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些这些思路极为紧要,臣等立刻参详!”

几人再不敢耽搁,立刻围坐在一起,对着那张纸,结合他们已有的医案,激烈地讨论起来。

沈朝盈一边听着他们讨论那些艰涩的药名和脉象,一边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门内任何细微的动静。

他一个人在里面……沈朝盈想着。

那个习惯了被众人环绕,连喝口水都有人试温的帝王,此刻孤零零地躺在陌生的床上,发着高烧,会不会觉得冷?觉得怕?

她多想进去,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