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应天剑(1 / 1)

蒙古大军的号角撕裂了贺兰山余脉的晨雾。中兴府(今宁夏银川)的土城墙在投石机的轰鸣中簌簌落灰,守军踩着尸堆泼下滚油,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直冲云霄。拓拔野的左肩钉着半截断箭,血浸透麻布——昨夜蒙军敢死队攀上城头,他带人肉搏时中了冷箭。

“秃鲁的瘟砂算个屁!”耶律瑶一脚踹翻云梯上冒头的蒙兵,弩箭连发三矢,“阿术的‘黑狼营’才是真阎王!”她指向城外:三千重甲骑兵列成锥形阵,为首将领的玄铁面具在火光中泛青——正是蒙将阿术,铁木真麾下最擅屠城的“凿城锤”。

地宫暗门忽被撞开。李晛踉跄扑出,怀中紧抱一柄缠满咒帛的长物:“去西角楼!快!”三人沿藏兵道狂奔时,整段南城墙轰然坍塌!蒙军踩着烟尘涌入,阿术的弯刀已劈向逃窜的妇孺——

“铛!”

金石交击声炸响。拓拔野横挡的钢刀应声断裂,虎口崩裂见骨。千钧一发之际,李晛撕开咒帛:一柄无锋铁剑显露真容。剑身灰暗如顽石,唯独剑格处嵌着鸽血红的西夏文符印——“应天”。

阿术的玄铁面具裂开一道缝。

他盯着拓拔野手中毫不起眼的铁剑,突然暴退三步:“贺兰山的‘砂剑’?!不可能!”

话音未落,拓拔野本能挥剑格挡。蒙军箭雨罩落的刹那,铁剑竟嗡鸣震颤!剑身灰壳簌簌剥落,露出内里流动的银光——那不是金属,是凝成实质的贺兰山风。剑气卷起砂砾凝成屏障,箭矢撞上瞬间化为齑粉!

“砂雪为骨,山魂为刃……”李晛咳着血大笑,“这把应天剑,本就是贺兰山龙脉所铸!”

阿术的瞳孔缩成针尖。他亲眼见过此剑的恐怖:六十年前西夏崇宗李乾顺持此剑迎战辽军,一场沙暴吞没三万辽骑。此刻他猛扯缰绳嘶吼:“放‘地火雷’!炸了龙脉基柱!”

蒙军工兵扛着陶罐冲向角楼地基。罐中是从西域运来的“黑水”(石油),遇火即爆。耶律瑶的弩箭已射空,眼看火把就要掷向陶罐——

拓拔野将剑插进地缝。

大地深处传来龙吟般的轰鸣。剑身银光暴涨如活蛇游走,顺着地脉直贯城墙基座。蒙军工兵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黑水倒灌进新裂的深壑。砂石如巨口闭合,将爆炸闷在十丈地底。

当夜,三人蜷在角楼密室。拓拔野的右手虎口已溃烂发黑——白日强引地脉的反噬开始蔓延。

“应天剑是活的。”李晛用银刀剜去腐肉,声音发颤,“它靠吸食持剑者的‘命火’驱动山魂。我祖父便是被它抽干气血而亡……”

耶律瑶猛地掀开咒帛。剑身不知何时爬满血丝,正随着拓拔野的心跳明灭,像在啜饮他的生命。

城外突然传来凄厉哭嚎。他们扑到箭窗前:蒙军驱赶着数百西夏妇孺走向护城河,阿术的声音穿透夜空:“每过一刻钟,杀十人!”

拓拔野抓剑的手青筋暴起。剑身血丝骤亮,密室温度陡降——他竟要强行催动寒冰剑气!

“你疯了!”耶律瑶死死按住他,“寒气反噬会先冻碎你的心脉!”

少年眼白爬满血丝:“难道看着他们死?”

“用我的血。”李晛突然割开手腕按上剑身,“帝王血脉能喂饱它!”

鲜血触到符印的瞬间,应天剑发出饥渴的嗡鸣。血丝如活蛇缠住李晛手臂,他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拓拔野趁机劈出剑气——

霜白色弧光掠过夜空。护城河瞬间冻结,冰刺如荆棘丛生,将举刀的蒙兵钉穿在冰面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阿术发动总攻。

三百架回回炮同时投射,裹着黑油的巨石砸向中兴府。火焰吞没了半座城池,守军在火墙中翻滚哀嚎。阿术的玄铁重骑踏过燃烧的街巷,直扑皇城。

“该结束了。”李晛的脸已呈死灰色。他扯下皇室玉带扣在剑柄:“此剑最后一道禁制——以魂为引,黄泉开门!”

拓拔野握剑的刹那,看到了地狱。

无数战死者的亡魂从地底爬出,缠绕在剑身化为黑雾。应天剑剧烈震颤,剑格符印迸裂,喷涌出的不再是山魂之力,而是粘稠如沥青的怨气!

阿术的狂笑戛然而止。黑雾过处,蒙军战马惊厥倒地,骑兵的眼耳口鼻钻出蜈蚣状的怨灵。玄铁面具“咔嚓”碎裂,露出阿术惊骇的脸——怨灵正撕扯他的魂魄!

“贺兰山的冤魂……索命来了!”西夏残兵趁机反扑。

拓拔野却跪倒在地。怨气顺剑身倒灌入体,他看见甘州焚城的焦尸、听见王陵工匠的诅咒。应天剑疯狂吞噬着负面情绪,剑身血丝转为污黑。

皇城将倾时,耶律瑶劈手夺剑。

“醒醒!”她一巴掌抽醒拓拔野,将剑猛插进太庙丹墀,“你说过——兵器是凶是吉,全凭握剑的人!”

少年混沌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他咬破舌尖喷血在剑身,用尽力气嘶吼:“都给我……回地下去!”

怨灵尖啸着抵抗。千钧一发之际,李晛撞向剑柄!帝王最后的魂魄如灯烛燃爆,刺目金光从剑身炸开——

光瀑冲刷全城。怨灵冰雪般消融,阿术在金光中化为枯骨。应天剑寸寸龟裂,贺兰山风从裂隙喷涌而出,卷着砂雪涤荡烽烟。晨曦刺破云层时,人们看见砂砾在废墟上凝成巨碑,碑文正是李晛消失前以血写就的西夏文:

“砂聚为剑,砂散为民”

七日后,拓拔野在太庙废墟中捡到剑柄。

符印已黯淡无光,唯独鸽血红宝石内流转着细碎星光。耶律瑶擦拭宝石时,星光突然投射出虚幻的星图——敦煌三危山的轮廓若隐若现。

“它把力量散给天地了。”拓拔野摩挲着温热的剑柄,“但引路之心还在。”

残阳如血。幸存的西夏军民跪在砂碑前捧起染血的土——那里混着应天剑崩散的砂尘。他们不知道,当夜有蒙军小队潜入地宫盗宝,刚触动李元昊棺椁,散落地脉的砂魂骤然暴起,将盗贼绞成肉泥。

砂雪漫过城墙裂缝时,一只夜枭掠过角楼。它爪下坠着半片玄铁面具,落进拓拔野掌心。少年翻过面具,背面刻着两行契丹小字:

“应天非剑”

“民心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