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演练军(1 / 1)

商人们行商归来的消息不仅在江南广为流传,伴随着朱予焕派人南下去迎接队伍,在北直隶也渐渐流传开来。

尤其是在看到皇帝亲自召见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和回国的商人,以及他们身后跟着的各色朝贡贡品和封箱金银后,民间更是议论纷纷。

这样的天降富贵,风险自然是有的,可要是和那些京营比起来,当真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皇帝未登基前便亲自经商,因此积攒了不少家产。

皇帝富甲天下尚且如此“爱财”,更何况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呢?

那些原本对于出海行商持观望态度的商人也纷纷心动。

虽然说跟着官家的船队出海要交一笔费用,行商收益还要再根据售卖物品征收税款,一般棉布少而瓷器琉璃绸缎等奢侈物多,严禁售卖铜铁等,从国外采购、回国销售的货物则是需要再交一笔入港的费用,可谓是限制重重。但光是看跟着船队回来的那数十箱金银,便知道这次行商必然十分顺利,收益远远大于成本。

大明是上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大明的物产丰富、奇珍异宝,随随便便拿些东西出去售卖便可以回本。

加之如今海禁并未彻底解除,只允许官家船队出海,即便他们精通外语,能够私自造船出海,也难保自己的安全。跟着官家的船队出去更加踏实,还有翻译陪同,交点税也算不得什么。

朱予焕对民间的风声自然有所耳闻,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待到使者入京已经是端午,朱予焕便趁着这个时机将宴席办在了一场,又给这次跟随一同出使的商人赏了几个吏员身份。

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胜在名头好听,还远远地见到了皇帝,且若是下次出海,这些最先跟随出海的商人有携带更多货物在海外销售的权力。

商人们满意,官员们也不例外。

虽然不至于一次行商就能将修缮宝船、培训人手、出使小国消耗的费用全部收回,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成本。

更重要的是朱予焕召见使者规定了朝贡次数和频率,又强调使者在大明国内滞留的时间和空间限制,明显是在告诫这些国家,不要想着借朝贡大摇大摆地来骗吃骗喝。

席间倒是有使者提出想要仿照船队一般,在大明销售货物。

负责翻译的四夷馆官员闻言有些不知所措,但听身边的女官催促,便硬着头皮将使者的话翻译过来。

宴席上的官员闻言都十分意外。

以往使者携带的都是贡品,分别收入外库和内库,却几乎没有光明正大在大明售卖货物的,最多也只是暗中在沿路同百姓买卖货物,行事十分低调。

朱予焕的态度倒是很温和,道:“此事未尝不可。”

旁边的官员更加惊讶,惊讶于皇帝这次似乎没有要和内阁商量的意思。

先前皇帝做决定,虽然会坚持到底,但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独断专行。

朱予焕笑盈盈地说道:“我大明商人行商要向官家缴纳银钱,朕不能不一视同仁啊。朕也不会厚此薄彼,准许减轻你们这些先行入大明朝贡的商人缴纳的费用。”

官员们不由暗自感慨,看来皇帝是在得知了此次海上行商的收入之后,盯上了这些国家的财富。

只是大明作为宗主大国,向这等小国征收税赋,又显得大明有些小家子气……

倒是也有官员并不在意,附和道:“陛下准许外国商人贸易已经是开恩,各位需得妥善考虑。”

有人和朱予焕一唱一和,朱予焕身边的女官接着道:“以陛下之意,此事不必急于一时,留到下次再来入京朝贡也是一样的,不过那时条件必然不会如今日这般宽松。”

言外之意便是“过了这村没这店”。

如此行事颇有商人逐利之风,实在是太过小气,几个官员不由暗自皱眉。

但女官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皇帝的意思,官员们又怎会在外国使者尚且在场的情况下出言阻拦。

朱予焕可不在意所谓的颜面,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从这些国家弄点白银、铜钱出来,填上祖宗们留下来的大坑。

再说她对这些国家的朝贡也不是没有回应,同朱棣等人一般都赏赐了东西回去,收点贸易许可费怎么了?别人不收是别人傻,她又不是傻子。

况且这一点也在朱予焕的预料之中,她早有准备,为了保护国内用于交易的银、铜不会大肆外流,征收国外的税款自然要比国内更加高。

当然,朱予焕也不会一点口子都不给国外的商人留,毕竟保护太过只会导致国内的商人不思进取。

朱予焕还想着将这些国外买回来的香料进行二次加工,再次售卖给外国人。

重启甚至设立更多市舶司这件事也要尽早提上日程了。

使臣闻言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大方”的大明竟然会突然变得如此“小气”,还要额外收取钱财。

但偏偏这位皇帝又十分大方地准许他们交钱后在大明自由贸易,实在是令人摸不清。

但女官所言确实没错,他们这次也效仿了大明商人,携带了不少货物,总不能再将这些东西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吧。

朱予焕全然不在意使者们的困惑,借着让身边的女官将行商的限制和要求一一说明,譬如严禁销售违禁货品,如刀枪剑戟等。

“尔等若是同意,可在大明停留行商两个月,之后再随我大明船队一同南下归国。”

各外国使臣连连称是,纷纷向皇帝行礼。

会见使者结束之后,自然有会同馆和四夷馆的人招待这些外来使者,在允许使团探索的三个月里,这些人会陪同使者在北直隶一带的名胜古迹简单访问一圈,感受一下大明优越的文化氛围。

当然,在临走前,朱予焕还有别的活动还送他们。

“陛下准许外国使者在大明行商,此举有些轻率了。”

朱予焕让太医给曾鹤龄诊脉,宽慰道:“这件事朕仔细考虑过,首辅就放心吧。”

曾鹤龄今年六十九岁,身体却一直不大好,尤其是被朱予焕任命为首辅的这几年,要忙着斡旋皇帝与内阁、朝臣、御史之间的关系,废了不少心力。

皇帝待他也十分用心,时不时召见曾鹤龄入内,让医术精湛的太医为曾鹤龄诊治,还召见过曾鹤龄的儿子,让他多多上心曾鹤龄的身体。

若是没有皇帝这般细心,曾鹤龄的身体能不能支撑到今日还很难说。

“臣自然是不敢劝说陛下的,只是拦不下都察院的御史。”

朱予焕闻言不由好笑,宽慰道:“朕难道还会怕御史们不成?恰好先前徐恭呈了奏本上来,说是诏狱又改进了刑具和刑罚,谁若是有异议,大可以一试。”

曾鹤龄有些无奈,道:“先前陛下准许女官代为传话,取代内官职务,已经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从前太监权重,官员们不满,如今朕将太监之权转入女官之手,他们怎么又生不满?”朱予焕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真让他们事事满意,只怕朕这个皇帝也不必做了。”

曾鹤龄明白朱予焕的意思,但还是不免心生忧虑,道:“文人之言语,不逊武人刀剑,臣是有些担忧……”

曾鹤龄不是不知道,皇帝正在用她自己独有的办法来兴盛大明,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和接受。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曾鹤龄才忍不住劝谏朱予焕。

他很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成为彪炳青史的帝王。

朱予焕能够明白曾鹤龄的所思所想,但这些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评判她的权力确实在别人手中,但朱予焕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判她。

昏君也好、明君也罢,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朱予焕微微一笑,道:“这不重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日,朕的大臣们会明白朕的苦心的。”

曾鹤龄岂能不明白朱予焕笑容背后的意思,道:“陛下……”

朱予焕劝慰道:“先生如今最要紧的是保养身体,朕盼望着每日召见内阁时都能看到先生的身影。”

曾鹤龄与朱予焕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一个笑容。

宴席之后,朱予焕便再也没有召见这些外国使者,倒不是朱予焕对他们没兴趣,而是因为湖广传来了消息,称广通王朱徽煠暗中商讨造反,甚至已经开始联络当地苗民准备起兵。朱徽煠是岷王朱楩第四子,其二哥岷恭王朱徽煣嗣父位,算来他只是个郡王罢了。

岷王朱楩最终就藩于湖广武冈,算来他去世也不过一年,他的之子嗣刚刚继承王位和分封郡王,应当还没什么势力,广通王朱徽煠竟然便开始和其他人商量谋反的事情。

这下朱予焕才知道什么叫做没脑子,朱予焕改土归流的主战场虽然在云南而非湖广,但因为朱予焕一力坚持改土归流,将原本暴虐的土官依法处置,故而在土民心中威望极高,备受爱戴。

且不少曾与朱予焕共事的官员在云南的改土归流结束之后都被升迁调往附近的湖广、贵州等地,可以说西南边陲的情况,朱予焕比谁都清楚。

而朱徽煠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造反,甚至还是被湖广的苗民告发,实在是让朱予焕颇感惊奇。

惊奇于一个人竟然可以如此无脑。

因着朱徽煠还未谋反就已经被人拆穿并押送到官府收押,朱予焕立刻遣人去将朱徽煠带回京城审问。

至于押送朱徽煠的人选,不是郕王朱祁钰,而是永清长公主和常德长公主。

这个消息一出,许多人都十分诧异。

官员们都知道两位长公主南下是去“视察民生”,也就是出去游玩的,这两位的行踪一直飘忽不定,可如今皇帝突然提起这二位,可见这长公主们并非是简单的游玩,而是随时待命。

在朱友桐和朱含嘉回来之前,在北直隶一带售卖货物、感受大明国力的使者也该准备南下,朱予焕这才亮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送行仪式”。

那便是一次完美的军事演习,演习地点也是众人十分熟悉的怀来。

当初朱祁镇就是在这里输得一败涂地,不仅丢掉了十数万士兵的生命、丢掉了百姓的人心,更丢掉了自己的皇位。

朱予焕登基之后在大同和土木堡分别立碑,意在警醒后世子孙,这是个值得所有人铭记的地方。

选在怀来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永乐十九年的时候,朱棣曾经在此招待各国使节,展示大明军队的风采,让这些番邦小国大开眼界,朱予焕在此再次操练军队演习,也是为了凭吊故人。

“陛下,四卫军同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前卫抽调士兵集结完毕,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集结完毕,大同、宣府、蓟州三地调遣军队集结完毕,云南、湖广、贵州、两广土兵集结完毕。”

朱予焕头戴抹金凤翅盔,头盔两侧装饰吐火金龙,盔顶的红缨盔旗随风飘摇,身上的鱼鳞叶明甲在初秋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尤其是她胸前的两条盘旋飞跃的金龙,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肩甲装饰的狮头不怒自威,腰间的鞓带悬挂供袋、箭囊、宝剑。即便是皇帝身下的骏马也装饰华丽,头戴两根长翎,鞍鞯处则挂着明甲,连辔头都是金丝编织,饰以宝石。

在这华丽戎装之下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当之无愧的真龙天子。

朱予焕微微抬手,臂缚跟着她的动作发出沙沙的响声,即使是旁边受邀观礼的外国使者也能感受到肃杀的意味。

秋风猎猎,集结着将近十万军人的场上却是一片寂静。

蓦地,原本沉静的皇帝拔出腰间悬挂的宝剑,无需亲自发号施令,原本安静的军士们立刻高声呼喊:“大明万岁!陛下万岁!大明威武!明军威武!”

整齐划一的呼喊,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随之而来的便是士兵们快速移动的脚步声、火铳迸发的轰鸣声、阵型变换的口号声。

如同共工怒触不周山,撼天动地。

外国使者们不由抬手捂着耳朵,或因秋风卷起沙尘而大声咳嗽,唯有皇帝带领女官、内官、近臣、军官勒马立于万军阵前,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