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门,旌旗招展。
那场审判的风波似乎已被这场更为盛大的仪式所取代。
顾衍亲自设下十里长亭,为益州别驾张松送行。
文武百官,尽皆在列。
张松穿着崭新的官袍,站在人群中央,只觉得这袍子比任何枷锁都要沉重。
顾衍走上前,亲手捧起一个黄金打造的宝匣,递到张松面前。
“张别驾此行,劳苦功高。”顾衍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匣中,乃是本侯与刘州牧的密约,关乎天下大局,还望别驾亲手交予刘州牧。”
张松的身体僵硬,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密约?
他何曾见过什么密约!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此外,本侯还有一事宣布。”顾衍转向众人。
“张别驾深明大义,献图有功,本侯已奏请陛下,特封张松为平蜀引导将军!待他日王师入川,张将军,便是我军的眼睛和耳朵!”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平蜀引导将军!
这个封号,就像一盆滚油,浇在了张松燃着的心火上。
顾衍这是要他死!
还要让他背负万世骂名!
“罪臣......罪臣何德何能......”张松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将军不必过谦。”顾衍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高喝一声。
“马超!”
“末将在!”
马超一身银甲,从队列中走出,他身后的百余名狼骑精锐,齐刷刷地向前一步,铁甲碰撞之声,让周围的文官们齐齐后退。
“本侯命你,亲率一百狼骑,护送张将军荣归故里!”顾衍将那金匣,稳稳地放在张松颤抖的手中。
“务必,要将张将军和这份密约,安然无恙地送到成都!”
马超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主公放心!”
张松捧着那沉甸甸的金匣,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马超和狼骑,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不是护送,这是押解!
这不是荣归,这是奔丧!
“张将军,请吧?”马超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身后的狼骑自动分开一条通路,那通路,在张松看来,直通黄泉。
张松迈开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能感受到背后无数道目光,有同情,有讥讽,有幸灾乐祸。
而最让他恐惧的,是顾衍那道平静的目光。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踏入长安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有过任何机会。
......
星夜兼程,消息比张松的马车更快一步,飞入了成都。
益州牧刘焉的府邸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冰冷如窖。
“混账!逆贼!”刘焉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摔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
“献图!封官!还有密约!他张松,是把整个益州都卖了啊!”
堂下,益州文武分裂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治中从事王累出列,躬身道:“主公息怒!张别驾为人,我等皆知,他虽急功近利,但对主公忠心耿耿。此事定有蹊跷!说不定,是顾衍的离间之计!我等应先查明真相,不可自乱阵脚!”
“查明真相?”刘焉麾下大将吴懿立刻反驳。
“如何查?顾衍已经封他做了平蜀引导将军!马超的狼骑正护送他回来!这难道是假的吗?全天下都知道他张松是我益州的叛徒!主公若不立刻下令,在边境将此贼截杀,只会让天下人耻笑我益州无人,让军心动摇!”
“吴将军此言差矣!若张别驾真是被逼无奈,我等此刻杀之,岂不是正中了顾衍的奸计?亲者痛,仇者快啊!”
“王大人!你如此为张松辩解,莫非......你也与他有所勾结?”
“你血口喷人!”
“肃静!”刘焉一声怒吼,制止了争吵。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生。
他看着王累,又看看吴懿,觉得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背叛”二字。
顾衍......密约......
刘焉喃喃自语,恐惧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来人,传我命令......”
......
与此同时,汉中边境的一处驿站内。
张松坐在孤灯之下,窗外,是狼骑士兵来回踱步的影子,和他们手中兵器偶尔碰撞的冷响。
马超没有为难他,好吃好喝,礼遇周全。
可这种礼遇,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煎熬。
他知道,只要一踏入益州地界,等待他的,将是主公刘焉最无情的刀。
辩解?
没有人会信。
逃跑?
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绝望,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着自己捧了一路,连睡觉都抱在怀里的黄金宝匣,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扭曲的笑容。
“顾衍......你好狠......”
他喃喃自语。
“你想让我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你想让我成为压垮益州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前。
“我偏不......”
张松眼中,燃起一股疯狂的火焰。
他举起右手,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咬向自己的食指指尖。
“嘶——”
剧痛传来,鲜血涌出。
他没有理会,而是摊开自己身上那件崭新的、被顾衍“赏赐”的官袍,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丝滑的锦缎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他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也不是在咒骂顾衍。
他在写一道策论。
一道,足以让整个西川血流成河的,破敌之策!
“臣,张松,泣血上书......”
驿站的孤灯下,一个绝望的毒士,正在进行他生命中最后,也最恶毒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