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2 丈夫无权,不异猪狗(1 / 1)

大唐协律郎 衣冠正伦 1819 字 13小时前

0352 丈夫无权,不异猪狗

张岱这里为自己的新居设计格局的时候,被拘押在御史台推事院数日的李林甫也终于被放出来了。

当李林甫走出推事院的时候,正值上午时分,日前连日阴雨,而今随着上巳节渐近,每天又都是阳光明媚。

和煦的朝阳洒落下来,李林甫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开两臂,想要用温暖的阳光驱散身上在推事院中所积郁下的阴冷气息。

“阿耶、阿耶!”

推事院外早有李家众人在此等候,随着李林甫走出推事院,他门下诸子李岫等纷纷跑上前来,将李林甫团团围在当中。

再次感受到家人的关切,李林甫也不由得眼眶微红,展开手臂将诸子揽于怀内,口中则叹息道:“幸尔诸子有福,苍天不愿你等痛失恩怙,你父才得生见天日!”

他嘴里这么说着,又向后方一瞧,见到堂兄李昭道也神态疲惫的站在那里,连忙匆匆入前来,向着李昭道长作一揖道:“连日来多仰阿兄为我诸方奔走求救,兄长恩情,哥奴铭记怀内、至死不忘!”

“一家兄弟,说什么恩情不恩情,活着就好!”

李昭道先是叹息一声,然后又说道:“昨夜我自大内归家,便听说你侍婢又为你诞一新丁,应是双喜临门,果然今日便见释。

经此一事,你也要深记教训,切勿再孟浪行事,即便不为自己图谋,也要想想你若身陷于事,家中十几名男女子息托付谁人!”

“阿兄教诲,我记下了。”

李林甫先是应和一声,得知自己又添一子,他心中却没有太大的喜悦,因为那侍婢是他在山南均州所纳一名当地蛮人女子,因其有孕才带回长安。

如今多了一个儿子,便意味着家里又增加一张嗷嗷待哺的嘴,他归京之后都还没有觅得新职,子女妻妾却足足几十人,全凭家中过往积储,自是免不了要坐吃山空。

尤其今早又有中使入此来宣告了对他的判决,要他在年内便补交几十万贯的钱款,这无疑让他压力倍增,几乎被压得就要喘不过气了。

“那儿奴便且名之李岱!”

沿着皇城内的承天门街向南走,走出一段距离后,李林甫突然恨恨说道。恰巧他家子侄辈也都是以山字旁取名,在给心生的儿子取了这个名字后,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意。

李昭道见他还是心存这么大的怨念,也不由得暗叹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一家人行至朱雀门附近时,恰逢有数名官员阔步从侧方的宫门行入皇城中,为首一个便是宇文融的门客高琛。

李林甫见状后连忙阔步上前去,向着高琛招手道:“高郎行色匆匆,宇文侍郎何事见召?”

高琛停下脚步来,但只是瞥了李林甫一眼后却并没有答话,旋即便更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李林甫被晾在了当场,脸上的笑容也转为尴尬与羞恼,高琛等人离开了好一会儿之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走罢,且先回家,收拾心情再处置后事。这些人情的交际,日后闲时再弄无妨。”

李昭道入前拍拍李林甫的肩膀,开口对其说道。

李林甫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堂兄身后,低头沉默着从侧门走出了皇城。

然而当李昭道一行翻身上马,将要向横街南面去时,他却突然停下脚步来,本来有些混沌忧怅的眼神也变得笃定锐利起来,向着李昭道说道:“阿兄且先共家人还家吧,我要去省中拜望一下宇文侍郎,稍后自归即可。”

“你今还有一堆余事未了,又要牵扯何事!”

李昭道听到这话后,顿时也有些怒了。

这几天他为了李林甫的事情舍去一张老脸忙前忙后,总算是将之营救出来了,此时见到李林甫仍是不肯安分回家,当即便又怒声道:“此番胡闹累源氏至深,我日前往见都遭其迁怒拒见,你去见宇文侍郎又能如何?”

“阿兄你不明了啊!越是如此,越应先去求见。当下源九还未正式施刑,宇文见危不救,自是理亏。而若源九处刑之后,此诸辈必然会深责于我、怨我拖累源九,以此来消解他们各自愧疚之情!”

李林甫口中沉声说道:“我今往见,诉以始料未及,宇文也会自叹力有未逮,彼此都能谅解,尚可勉强往来。宇文拜相在即,今若疏远,前功尽废!”

讲到这里,他神态又变得冷厉起来:“大丈夫无权,不异猪狗!那狂徒高琛,不过宇文门下一走狗而已,我为御史中丞时,此徒不过区区监察里行,他敢如此待我?

此番遭殃受厄,也是无权所致!那张岱位居侍臣,所奏直达天听,险将我与源九一并坑杀!仇怨早已深铸,即便我归家隐遁不出,他就会放过我?唯有我更掌大权,才能以权制之、永绝后患!”

李昭道本身并没有太强烈的权欲之心,与李林甫这堂弟性情多有不合,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知如何劝慰,只是又叹息道:“你无论如何行事也好,只消记得家人并不是你的仇敌,不要弄出牵连满门的恶事出来!”

“堂兄放心吧,经此诸事,我还不能得个教训?事若没有把握,我绝不会贸然行动,还会谦卑笑语、恭敬相待,但若让我抓住狗贼把柄漏洞,定将其一击必杀!”

李林甫在跟李昭道说完之后,当即便又毅然决然的转身回到皇城里,然后径直向户部官廨而去。

尚书省六部作为朝廷最高行政机构,包揽各种国务,向来都是非常繁忙,而主管天下户籍、财计诸事的户部则尤是如此。

当李林甫来到户部官署,看到出出入入、步履匆匆的办事人员,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少年时的李林甫好车服犬马等纨绔游戏,但是随着年龄渐长,他渐渐也觉醒了对权力的渴求。

之前人生顺风顺水,准备以御史台为跳板而一跃进入尚书省六部当中,却不料一个莫大的人生打击直将他踢出原本规划好的青云之路。如今看到尚书省这繁忙的气氛,他是打心底里想要融入进去,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他本身并无职事,自然不能随意出入户部要司,只能停在官署门外请驻守甲兵通禀要拜见宇文融。

“李林甫?不见!”

户部直堂中,宇文融正忙碌的翻阅整理包括长安在内的关中僧道相关计簿。

如今朝中针对他这一政策非议声不小,他必须要赶在更大的阻力出现之前尽快做出一定的成绩,如此才能向圣人争取更多的支持,从而稳住局势,自然没有时间去见闲人。

更何况,源洁此番身遭极刑,往根上去推算,也是被李林甫所撺掇连累。宇文融此时也不敢再插手劝阻针对源洁的判决,心中对李林甫自然也厌烦起来。

不出意外的被拒之门外,李林甫也并未气馁,他并没有离开户部官署,就这么一直站在门旁等候,而且还非常认真的打量和旁听这些户部官员们在忙碌什么。

时间就这么逐渐流逝,时间也很快越过中空,开始向西垂落。

李林甫连日被拘禁在御史台的推事院中,状态本就不算太好,又在户部门外等了大半天的时间,水米未进,等到傍晚时分,身形都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但他仍然没有离开,只是背靠户部官廨外一株槐树继续站在那里等着。

不过他这一番自我折磨的苦肉计也没有什么观众,户部的官员们虽然出出入入、但却事务繁忙,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门外的闲人,至于那些甲兵在通禀一番后,便也对李林甫视而不见了。

不过李林甫真实目的也不是为了要凭此打动宇文融,他在户部官廨外停留这么久,一直都在认真的打听这些户部官吏们的事务内容。

虽然在门外所见只是些许皮毛,但也渐渐让他有所觉悟,猜测到宇文融眼下在做什么,毕竟他也曾是宇文融团伙的核心成员,对宇文融的一些构想都有一定的了解。再联系宇文融当下所面对的处境,猜到其意图也并不难。

眼见天色已近傍晚,皇城中的巡丁们已经开始巡弋诸街、驱赶诸司非留直人员,李林甫一咬牙低头撕下衣袍内幅一角巾布,用槐树锐利的枝桠戳破指尖,然后在巾布上用血写下“君不见某,事败矣”,接着又上前请卫兵将血书呈入。

“又是李林甫?他还没走?”

忙碌了大半个白天,宇文融已经颇感疲累,当听到守卫进告后顿时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而当看到那血书后,他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便冷哼道:“狂徒侥幸死里逃生,犹不安分,竟以狂言吓我!”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他在稍作沉吟后,还是吩咐道:“去将此徒引入堂中,倒要听听他有何贤言进我!如若只是戏言,从此再不近之!”

如果不是源洁这一件事的发生,他对李林甫还是比较欣赏的,否则当年也不至于将之引入御史台、作为扳倒张说的助手。如今情势对他有些不妙,他也想听听李林甫能不能给他一些启发性的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