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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映河山 瞳之深渊 1982 字 6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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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风裹着燥热,吹得雪城一中的梧桐叶卷成了筒。公告栏前围满了人,红底黑字的榜单上,“修大招生”四个大字被日头晒得发亮——距离高考只剩三天,修大的招生队伍已经到了,四大家族的马车在学校门口排了两排,车厢上的家族徽记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青禾修大的牌子在那边!”苏晓晓拽着林心怡的袖子往前挤,辫梢的铜铃叮当作响,“快看,录取通知书都印好了!”

公告栏最左侧贴着张泛黄的纸,是青禾修大的录取名单,林心怡和苏晓晓的名字并排写着,墨迹还带着点新印的光泽。旁边磐石修大的榜单上,石墩和云淮川的名字挤在一起,石墩的“墩”字被刻得格外用力,笔画都有些变形。

云澈站在人群外,手里攥着块刚买的青禾糕,糕点的甜香混着汗味钻进鼻腔,有点发闷。他看着那两张榜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石墩他们明天就要跟着招生队伍走了,去青禾和磐石修大报道,而他连高考的资格线都悬着。

“云澈哥,你看!”云淮川举着录取通知书跑过来,纸页被他攥得发皱,“磐石修大的锻体系!我爹说进去能学打铁术,以后能给你打灵铁凿子!”

石墩跟在后面,手里的通知书比脸还大,上面盖着磐石修大的红章:“我娘给我缝了新褥子,说磐石的宿舍潮,让我垫着睡。”他挠了挠头,声音有点低,“你……你要是今年没考上,我给你寄灵米,管够。”

苏晓晓把青禾修大的通知书往云澈面前晃:“灵植系的先生说,苍岳修大每年会来青禾挑人,我跟心怡肯定能考上交换生!到时候去苍岳找小棠,也能给你捎信。”

林心怡站在旁边,手里的通知书上别着片青禾叶——还是去年他们一起种的那株:“青禾的灵植园有座传送阵,能直通雪城,我每月都能回来。”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沈砚说,他会留在雪城陪你。”

云澈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石墩的新褥子边角还露着线头,云淮川的通知书上沾着点墨渍,苏晓晓的辫梢缠着根草,林心怡的青禾叶边缘已经发脆——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细节,很快就要被修大的规整和肃穆取代了。

“我没事。”他把青禾糕往他们手里塞,“快拿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正说着,校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四辆黑顶马车缓缓驶来,车厢上没有任何徽记,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威压——车辕是玄铁铸的,车轮碾过石板路时悄无声息,连马蹄上都裹着灵纹布,显然是顶尖修大的队伍。

“是青云修大的人!”有人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敬畏,“听说今年带队的是云峥学长!”

云澈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抬起头,看见第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张熟悉的脸——云峥穿着青云修大的月白校服,领口绣着银线云纹,比去年回家时更高了些,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光,那是灵韵境修士才有的气息。

人群自动让开条路,连四大家族的子弟都收敛了气焰。云峥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云澈身上时,微微顿了顿,眼神里有惊讶,也有不易察觉的复杂。

“哥。”云澈低声喊了句,喉咙有点发紧。他想起小时候,云峥总把灵植糕的芯留给自己,说“修士要让着凡修”,可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哪止是灵韵境和凡修的距离。

云峥没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和校长寒暄起来。他的袖口扫过马车扶手时,扶手上的铜环突然发出嗡鸣,那是灵力外溢的征兆——这样的实力,在雪城已经能横着走了,可在青云修大,据说只是中等水平。

“青云修大的门槛是真元500。”旁边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声音发颤,“整个雪城,十年才出一个云峥学长这样的天才。”

“苍岳修大更高,听说要800真元才能进。”有人接话,“云清棠学妹真是厉害,十三岁就能被特招,秦老亲自带呢。”

云澈的目光落在青云修大的招生牌上,黑底金字,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他想起小棠临走时说的,苍岳修大的灵植园里,千年青禾能结出温养灵根的籽,那里的修士随便走出一个,都能在雪城当修联的长老。

而他们这些没被选上的,就只能在雪城挣扎。像公告栏最底下那张皱巴巴的纸,三流修大的招生启事,录取线只要真元50,进去学的都是些粗浅的锻体术,毕业只能去修联当杂役,或者给四大家族当护卫。

“走吧,去看看沈砚。”林心怡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说要给你配新药。”

沈砚的药铺在顺纹居隔壁,门板上挂着块“李记药铺”的木牌,是他过世的父亲留下的。沈砚正蹲在药碾子前碾药,药草的清香混着苦涩漫出来,他的袖子卷到肘弯,小臂上沾着点药汁,是为了给云澈熬药浴,被药鼎烫出的新伤。

“都看见了?”沈砚头也没抬,手里的药碾子转得飞快,“青云的人来了,云峥学长也在。”

“嗯。”云澈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看着他把碾好的药粉装进瓷瓶,“你真打算留下?青禾修大不是给你发了特招函吗?”

“你需要人照顾。”沈砚把瓷瓶递给她,瓶身上贴着张青禾叶,“张执事说你的经脉恢复得慢,我留下能随时调药。再说,”他笑了笑,眼角的疤动了动,“雪城的药铺总得有人守着,不然你们以后受伤了找谁?”

云澈捏着瓷瓶,瓶身冰凉,却烫得他手心发慌。他知道沈砚的心思——青禾修大的药系是二流里最好的,沈砚的天赋进去,不出三年就能成为高阶药师,可他却为了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

“没必要的。”他低声说。

“怎么没必要?”沈砚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他,“年前在地窖里,是谁说‘大家要一起去苍岳’的?你忘了,我可没忘。”

傍晚的风穿过药铺的窗棂,吹得药草沙沙响。云澈看着沈砚专注碾药的侧脸,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那时沈砚刚搬来雪城,背着个旧药箱,总被四大家族的子弟欺负,是他和小棠把他拉进顺纹居,分了半块灵植糕给他。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绑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第二天一早,修大的招生马车在校门口排了长队。青禾修大的马车是翠绿色的,车身上画着禾苗纹;磐石修大的是灰黑色,镶着铁边,看着就结实。四大家族的子弟穿着簇新的校服,在马车旁互相道别,家长们跟在后面,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行李,里面塞满了灵草和丹药。

石墩背着个比他人还高的包袱,里面除了褥子,还有他娘做的牛肉干,非要塞给云澈一半:“路上能吃,你也能吃。”

苏晓晓把个绣好的青禾帕子塞进他手里,帕子角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澈”字:“想我们了就看看这个,我在青禾给你绣更好的。”

林心怡递给她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青禾叶:“泡水喝,能安神。等我学会了传送阵,第一个就来看你。”

云淮川举着个新做的琉璃珠,珠子里嵌着六个人的小像,是他连夜刻的:“这个给你!想谁了就对着珠子喊,我们在那边能听见!”

马车启动时,苏晓晓突然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喊:“云澈哥,一定要考上啊!我们在苍岳等你!”

石墩跟着吼:“对!考不上老子去接你!”

云淮川和林心怡也挥着手,直到马车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

云澈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堆东西,牛肉干的油渗到了帕子上,琉璃珠的光晃得他眼睛疼。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苍岳修大在南边的苍莽山,青禾和磐石在东边的平原,青云修大在北边的云岭——他们要去的地方,都比雪城大得多,也厉害得多。

而他,还困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嗤笑。张岳带着几个张家子弟走过来,手里把玩着块玉佩,是王辰给他的:“怎么?朋友都走了?也是,凡根嘛,注定只能留在雪城,给我们这些修士当垫脚石。”

云澈没理他,转身往回走。

“听说你哥在青云修大混得不错?”张岳跟在后面,声音像淬了毒,“可惜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回来怕是都认不出你这个凡修弟弟了。”

云澈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他知道张岳说的是实话——修士和凡修,本就是云泥之别。青云修大的弟子能御剑飞行,能引动天雷,而他连锻体境都没到,连块灵铁都凿不动。

可他还是握紧了手里的琉璃珠。珠子里的小像在阳光下泛着光,石墩的憨笑,苏晓晓的辫子,林心怡的帕子,云淮川的琉璃珠……还有小棠,那个在苍岳修大等着他的小姑娘。

他慢慢往顺纹居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虽然现在还很短,可他知道,只要往前走,总有一天能追上他们的。

毕竟,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在苍岳的灵植园里,种满青禾的。

修大的马车渐渐远了,车辙印在石板路上,很快被风吹散。雪城依旧是那个雪城,四大家族的马车还在校门口炫耀,普通人的叫卖声从巷子里传出来,和修士的灵光、修大的威压交织在一起,像一幅被撕裂的画。

云澈站在顺纹居的院子里,看着那株老槐树。去年冬天,他们就是在这树下堆的雪人,小棠还把他的木簪插在了雪人头上。现在雪人早就化了,可木簪还在他手里,青禾纹被磨得发亮。

他拿起灵铁凿子,在槐树干上轻轻刻了道痕。

一道,两道,三道……像在数着日子。

高考还有三天。

距离苍岳修大,还有很远。

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哪怕只是凡根,哪怕要走得慢一点,也要一步一步,走到他们身边去。

因为那里,有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