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伤
六月的晨光带着灵植园的湿气,斜斜地照进顺纹居的窗棂。云澈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手里攥着块粗布,正低头擦着灵铁凿子。凿子的刃口映出他的脸,脸色比往常苍白些,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黑——这是燃元丹的后遗症,夜里总被经脉的钝痛搅得睡不安稳。
“云澈哥,苏婶让我来喊你,粥熬好了。”云淮川举着琉璃珠站在门口,珠子里嵌着的青禾叶在晨光里泛着淡绿,“今天加了安神草,沈砚哥说对你好。”
云澈抬起头,飞快地敛去眼底的倦意,接过云淮川递来的粗瓷碗时,手指微微发颤。他赶紧用袖子蹭了蹭手心,假装是被粥气熏的:“知道了,这就来。”
喝粥时,他的喉结动得很慢,每咽一口都像在忍着什么。燃元丹不仅伤了经脉,连带着脾胃也受了影响,稍微热点的东西下肚,食道就像被烫过似的发疼。可他还是大口地喝着,尽量让咀嚼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不能让云淮川看出异常,这孩子心思细,上次只是皱眉捂了下胸口,就被他追问了半宿。
吃过早饭,石墩他们已经在院外的老槐树下等着了。今天要去后山的灵植圃帮忙除草,那是修联给他们安排的活计,能赚点灵米和药膏,正好够云澈买固本丸。
“云澈,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林心怡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眼,手里的竹篮里装着水囊和灵植糕,篮沿还缠着圈青禾藤,“是不是没睡好?”
“没事。”云澈弯腰拿起墙角的镰刀,故意把动作做得利落些,“昨晚帮张执事整理药圃,忙到太晚了。”他的指尖握住镰柄时,一阵麻意顺着手臂窜上来,差点没抓稳。他赶紧调整了下姿势,用指腹抵住刀柄的凹槽——那里能借力,不容易看出手抖。
后山的灵植圃在半坡上,种满了青禾苗和月心草。刚下过雨,泥土湿软,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云澈跟着大家弯腰除草,镰刀在他手里却有些不听使唤,好几次差点割到青禾的根须。
“你慢点。”沈砚蹲在他旁边,手里的小铲子轻巧地挑出杂草的根,“这月心草的根须嫩,别碰坏了。”他的目光扫过云澈的手腕,那里有道淡淡的红痕——是昨晚经脉疼得厉害,自己掐出来的。
云澈的动作顿了顿,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红痕:“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真元稳住手臂,可丹田处传来一阵空落落的疼,真元像滩死水,连最基本的流转都滞涩得厉害。
“歇会儿吧!”石墩突然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汗,“我娘让带的灵植糕,再不吃该凉了。”他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拿出块最大的递过来,“给,你最爱吃的青禾味。”
云澈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灵植糕里的青禾粉有些粗糙,咽下去时,食道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假装被噎到,转过头去咳嗽了两声,趁机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眼眶却被咳得发红。
“怎么了?”苏晓晓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糕点,辫梢的铜铃叮当作响,“是不是太干了?喝点水。”
“没事。”云澈接过她递来的水囊,喝了小口温水,压下喉咙里的灼意,“就是风呛着了。”他把剩下的灵植糕塞进石墩手里,“你吃吧,我不太饿。”
石墩没多想,乐呵呵地接过去:“那我可不客气了!”
下午的修炼课在修联的空地上。张执事教大家一套基础拳法,说是能稳固真元。云澈跟着比划,可手臂抬到一半,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有根筋被生生扯断。他闷哼一声,动作僵在原地。
“怎么了?”张执事走过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了然,“是不是经脉又疼了?”
“没有。”云澈赶紧摇头,重新抬起手臂,尽量让动作看起来标准些,“就是有点累。”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身的粗布衫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石墩他们在不远处练得正欢。苏晓晓的动作最灵活,像只小鹿;林心怡的拳法最稳,真元流转时带着淡淡的绿光;石墩的拳头虎虎生风,每次砸在地上都能震起些尘土;云淮川学得最慢,总被沈砚纠正姿势,却笑得最开心,时不时举着琉璃珠给大家照光影,说要练出“光影拳”。
云澈看着他们,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悄悄退到旁边的老槐树下,靠着树干慢慢滑坐下来。经脉里的钝痛一阵阵袭来,像无数根细针在扎,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固本丸,就着唾沫咽下去——这是沈砚特意给他配的,能暂时压制疼痛,可他总说自己忘了带,怕大家担心。上次石墩见他吃药,非要把家里的灵参拿来炖汤,被他好说歹说才拦住。
“云澈哥,你怎么不练了?”云淮川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测灵盘,“你看,我刚才测了下,真元涨到90了!”
云澈抬起头,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挤出个笑:“厉害啊。我有点累,歇会儿就来。”
“那我陪你歇会儿。”云淮川挨着他坐下,把测灵盘递过来,“你也测测?说不定涨了呢。”
云澈的手顿了顿,接过测灵盘。他知道,自己的真元还在80徘徊,比用燃元丹之前还低。可他还是按了按盘心的灵纹,看着光点在80的刻度上微弱地跳动。
“还……还没涨。”云淮川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沮丧。
“快了。”云澈把测灵盘还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这青禾苗,不都是慢慢长的吗?”
夕阳西下时,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石墩非要帮云澈背镰刀,说他看着没力气。云澈没争,任由他把镰刀挂在自己肩上——其实他的胳膊已经快抬不起来了,刚才除草时不小心被石块硌了下,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走在下山的路上,苏晓晓突然指着天边喊:“快看!是飞舟!”
大家都抬起头,看见艘小巧的木舟正从云层里穿出来,舟身刻着苍岳修大的灵纹,像只展翅的青鸟。
“肯定是小棠!”苏晓晓跳起来,辫梢的铜铃叮当作响,“她肯定是想我们了!”
飞舟越来越小,很快就消失在暮色里。云澈望着飞舟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手心的汗浸湿了粗布,可他感觉不到,因为经脉的疼又上来了,比刚才更厉害。
“走吧。”他率先迈步往前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却挺得笔直,“回家了,晚了苏婶该着急了。”
石墩他们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讨论着小棠在苍岳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到灵植糕,说等她回来要去顺纹居的院子里种满青禾。云澈听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膝盖都在隐隐作痛,像踩着碎玻璃。
他不能停,也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身后的这群人,比他更怕他倒下。就像年前在地窖里,石墩明明吓得腿软,却还是把他和小棠护在身后;沈砚背着药箱跟邪修对峙时,手都在抖,却没后退半步。现在换他了,就算疼得快站不住,也要笑着说“没事”。
暮色渐渐浓了,山脚下的顺纹居亮起了灯。苏晚棠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阿澈,孩子们,回来吃饭了——”
云澈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灶房里飘来灵鸡汤的香味,像个温暖的拥抱,等着他回去。他想,就算再疼,只要能闻到这香味,能看见大家围坐在桌边抢灵植糕的笑脸,就总能撑过去的。
毕竟,他们是要一起去苍岳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