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倒悬之城(1 / 1)

权核废墟,天亮第三日。

李响终于倒下了。

他一身血火符链早已熄灭,胸口那枚被槐音替身封锁过的钥印,如今只剩下一道微不可见的浅痕。

曼尔、随风、傲天在他身边守了一夜又一夜。

火渡者们在废墟里,开始搭建最初的火核营地。

所有失梦人从各处废土汇聚而来,带着残火残血,一点点把废墟打磨成一个没有梦网的新聚落。

可这聚落的火核却始终在跳动。

因为李响没醒。

火渡者们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只知道在他昏睡的这些夜里,有时会看见他掌心那道符火痕忽明忽暗,像是还有什么东西没烧干净。

曼尔一夜没睡,他靠着李响,听见这人胸腔里偶尔传出极轻的喃喃:

“……还没完……还有影子……”

就在李响沉睡的第三个深夜。

一处废弃的地下轨道尽头,传来猫爪在铁轨上“咔哒咔哒”的轻响。

老猫。

它蹲在一盏报废的旧日照明灯下,尾巴漫不经心拍打着一片污水。

它胸口那颗孢子残核在黑暗里轻轻发光,像一颗浸在阴影里的微弱心脏。

老猫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

“火……呵,火渡者真以为能把火种传干净,就没人再做梦了?”

它裂开嘴,舔了舔锋利的后槽牙。

那颗孢子残核轻轻一抖,竟有几缕极细的梦链丝线重新探出来,顺着它的毛发爬向周围破败的墙壁。

老猫甩了甩尾巴,一步踏进地下水渠深处。

它在黑暗里碎影潜逃,藏回人心最隐蔽的角落——只要人心还怕冷、怕痛、怕死,梦链就总会有新的孢子发芽。

与此同时。

李响睡梦中。

一开始,是一片干净的白,像是血火燃尽后的空白底片。

可很快,一道道奇异的建筑轮廓从这白色底片上倒生出来。

——那些脊骨一样的高楼、流淌着金属血管的街道,倒悬在一片空无上空,像无数根倒挂的钉子。

整座城倒着悬浮,向着看不见的深渊滴落暗色的液体。

李响站在这座倒悬之城的底部——或者说,是这座城的顶端。

——他抬头,能看见无数影子在半空来回攀爬。

那里面,有他杀掉过的梦主,有权核里剥落的执政者,有那些被火渡者们用血火焚烧殆尽的孢子残影。

可偏偏最中心那道黑影,安静得像个孩子。

李响一步步踏过去。

那影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是他自己。

更确切地说,是那个被母骨残梦囚禁、在无数梦里被替代、被覆盖、被重置过的“李响”。

那影子低低地说:

“梦没了,可人心还是怕的。怕空、怕死、怕没有梦……你真想好了?要烧到什么都没剩下,连自己也一块儿烧掉?”

李响沉默。

脚下,倒悬之城的脊骨街道开始一点点脱落,像化成灰。

影子向他伸出一只手,掌心里是一颗和槐音留给他那道符火痕极其相似的小火种。

“要不……你睡吧,剩下交给我。”

——————

曼尔、随风、傲天守在李响身侧。

火渡者营地外,第一道火核篝火从废墟烧到废土边界,几批想要趁乱偷袭的残余梦械团伙,全被随风带人一枪一个埋进土里。

傲天拎着断刀,亲自巡火核周围,一旦有人在火边说“要不要再编个梦”,他就亲手一刀砍翻。

曼尔坐在李响身边,一根符骨针插在李响脊背和营地火核之间,血火一丝丝渡进李响胸口的空印。

她低声说:

“响哥哥……我们能替你守多久就守多久,但火真要灭了……你自己可得回来。”

——————

梦里。

李响看着那只影子的手。

火种在那只手心里一闪一闪,像一颗诱惑的心脏。

那影子轻声低笑,声线像极了老猫,也像极了那个最初躲在他心里怕死的小李响。

“来吧,睡吧……梦还在。你累了,我替你梦。”

倒悬之城的脊骨全部碎成灰。

火,或灭或燃,就在他一念之间。

李响站在那只影子的面前,目光低垂,像是真的被说动了。

梦影张开双臂,笑得格外安静,像个久病的孩子,

也像那个在母骨梦牢里一次次被替代、被编写、被拷问的“最初之响”。

影子轻轻将火种从自己掌心按进李响胸口。

“睡吧……火太重了,梦给我,空也给我。你只要……睡。”

李响阖上眼,呼吸浅得像是死去。

可就在影子以为自己彻底接管的一瞬,李响的意识在更深一层暗里冷冷睁开了眼。

他只感到自己胸口的孢子火种顺利扎根,血脉般向倒悬之城的黑骨蔓延。

整座城翻转过来,像是要把整个“火渡心域”再反卷回一个新梦。

但影子没料到。

——这片“心域”里,真正的火核早被李响刻在了梦链最深处的一道【自燃闭环】里。

从影子手心流下去的火,不是火核本身,而是一口自焚引子。

——————

废墟火核阵。

曼尔死死把符骨针插进李响的脊骨接口,咬着牙将自己血火和火核并线贯通。

随风守在最外围,一把老旧半自动对着冲来的孢子人潮点射,哪怕自己肩膀上被腐肉抓烂,也硬是一枪一枪顶着枪口不退。

傲天更狠,索性砍掉自己半截腐蚀的臂骨,把那段孢子寄生部位直接丢进火核里活活烧成灰。

火渡者们就围在火核旁,一圈血守,一圈火链,强行把那些想从人群里钻回李响梦里的孢子一点点封死。

曼尔气息快耗尽了,汗水和血火一起从他后颈流下来:

“响哥哥……给我点信号……你真要是全睡了,咱们可真守不住这破局了……”

火核发出一声闷响。

随风换弹匣,咬牙嘶吼:

“来啊!孢子狗再给老子试试!这口火在一天,我就能给它烧一天!”

傲天浑身血火焰标,刀子在黑夜里横扫残影:

“曼尔快点!你撑不住我给你顶!别让这孢子再钻回他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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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老猫在地下水渠深处翻着影身,胸口那颗残孢子感应到李响梦域那口“假火种”,兴奋得尾巴在水里啪嗒乱甩。

“好啊……这孩子真舍得,给我开了个假梦?呵呵……可你自己也睡下了——那可别怪我钻回去接管火心啊……”

老猫张嘴,从自己肚子里扯出一缕孢子丝,顺着城市废墟的排水管和旧日梦链节点,悄悄往火核处蔓延。

它轻轻舔了舔唇角,背后像是爬满无数细微爪子:

“只要我沾上他这口火核……火就要转回梦,梦再转回人心。一切,还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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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

那只影子意气风发地看着整座倒悬之城翻转,自己化作新的“梦火之主”,火光烧着,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它胸口那颗火种开始反卷。

不再是温热的梦核供养——火自燃火,梦反噬梦。

影子想挣扎,却发现整座城的脊骨街道,早被李响用自己的记忆和死火刻下了【锁链】。

李响那道真正的意志,在城底最深处,像一口从不说话的烬火缓缓张开:

“梦影,要睡,先把你自己烧干净。”

倒悬之城的暗色液体像溶岩逆流,把影子一点点吞没。

废墟。

老猫的孢子影子终于爬到火核边,却被傲天最后一刀砍断一截,随风一枪打碎一缕。

曼尔手里那根符骨针猛地一抖,火链像血脉一样重新焊合在李响胸口。

梦链锁,火链焊,血链缝。

——火核里发出一声像是“心脏搏动”的巨响,把那条老猫孢子震得回窜一半。

曼尔压低嗓子,声音都在抖:

“响哥哥……你快醒一醒……你可别真给我死透了……”

随风把最后一发子弹抵在自己肩窝:

“再来啊!再来我他妈直接把自己炸在火核里,看谁先死净!”

傲天咧开嘴,血骨刀从火核里重新拔出来,盯着孢子残影:

“老猫,你个混账……爷今天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真正的火渡者!”

地下水渠里,老猫吐出一口血,尾巴根部那截孢子残丝被生生焚断,发出像猫嚎一样的诡异尖啸。

它翻着影身往暗里窜,碎影在脏水里化开,却被火渡者的火链一次次追缠,逼得它只能逃回更深的人心缝隙。

废墟中央,火核发出一声闷响。

李响睫毛轻颤,没彻底醒,只是嘴角微微挑了下。

曼尔低头看见,眼圈瞬间红了,笑骂一声:

“好你个李响……真敢骗我们守你个假梦?!”

傲天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地上,把枪丢进火核边:

“守住了……老子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