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丹心劫火
锁灵塔的石阶被血浸透,林渊踩着黏腻的暗红色往上走,软剑上的血珠顺着剑穗滴落,在地面敲出细碎的声响。阿玉被他护在怀里,小家伙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眉心的朱砂痣却愈发鲜亮,像枚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渊心口发紧。
“少谷主,塔顶有结界!”疯罗汉的铜锤砸在第七层的石门上,震得碎石飞溅,“这玩意儿用的是万剑宗的‘归元阵’,得用纯阴灵力才能破!”
秦伯正往箭伤处敷金疮药,闻言抬头望了眼石门上的符咒:“是‘子母连环锁’,下面六层的血都流进阵眼了,咱们杀得越多,结界越结实。”他撕下衣角裹住伤口,声音发哑,“老奴这里有‘寒髓膏’,能暂时封住灵力,要不……”
“不必。”林渊突然停在石阶转角,指尖抚过墙壁上的刻痕。那些刻痕看似杂乱,组合起来却与药谷秘典里的“周天星图”重合,只是第七层的位置本该是“紫微垣”,此刻却被人凿成了“破军星”的图案——这是凶星移位之兆,暗合“主星陨落,辅星叛乱”的谶语。
他忽然想起刘师兄临死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疯狂,似乎还藏着一丝挣扎。或许从一开始,刘师兄就没打算让血月草开花,那些被当作“养料”的少年,恐怕另有用处。
“秦伯,把寒髓膏给我。”林渊接过瓷瓶,将药膏均匀地抹在软剑上。药膏遇热化作白雾,剑身在雾气中透出冰蓝的光泽,“疯罗汉,用你的铜锤砸第三块砖。”
疯罗汉虽不解,却还是依言挥锤。“轰隆”一声,那块青砖应声碎裂,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个生锈的铁盒,打开时,里面掉出半块玉佩——玉佩的样式与玄帝护法手里的那枚恰好能拼合,只是这半块上刻着的“谷”字,明显是药谷的印记。
“这是……谷主的贴身玉佩?”秦伯的手抖得厉害,“当年谷主殉难时,玉佩明明随他一起烧没了……”
林渊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玉”与“谷”合二为一,竟组成了“丹”字。玉佩接触的瞬间,第七层的石门突然发出嗡鸣,结界上的符咒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后面的景象:塔顶的石台上,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丹炉,炉身上刻着药谷的丹纹,正是当年父亲炼丹用的“九转炉”。
而丹炉旁,跪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正是万剑宗失踪多年的前任掌门,李慕然的师父。他的琵琶骨被铁链洞穿,身上布满了鞭痕,见到林渊时,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出光来:“是……是药谷的孩子?”
林渊将阿玉交给秦伯,缓步走向丹炉。炉口残留着焦黑的药渣,散发出淡淡的龙涎香——这是苏长老那半滴金色液体的气息。看来苏长老早有准备,竟将龙涎香藏进了万剑宗的禁地。
“老掌门可知,玉帝转世为何会被囚在此处?”林渊的剑尖挑起一缕铁链,铁链上的符咒遇剑即焚,露出里面包裹的玄铁——这是只有玄帝的炼魔窟才有的材料。
老掌门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碎冰:“是玄帝……他用‘冰封咒’控制了我的神智,逼我改了锁灵塔的星图……那些面具修士,根本不是玄帝的人,是……”
话未说完,塔顶突然传来破空声。李慕然的长剑如流星坠下,直刺老掌门后心:“叛徒!竟敢勾结魔道!”
林渊的软剑横空拦截,两剑相击的瞬间,李慕然的袖口飘落一张符纸,符纸落地即燃,露出里面的血色咒文——正是玄帝的“蚀骨咒”,却比寻常咒印多了道金线,显然是用万剑宗的灵力催动的。
“原来你早就中了咒。”林渊的剑尖抵住李慕然的咽喉,“是玄帝逼你,还是你心甘情愿?”
李慕然的脸涨得通红,灵力在体内乱撞:“我是为了万剑宗!只要献祭了玉帝转世,玄帝就会赐我们‘洗髓丹’,到时候整个东洲都是我们的!”
“用魔道丹药换来的地位,也配叫正道?”老掌门突然挣脱铁链,扑向李慕然,“你忘了入门时的誓言了吗?!”
李慕然侧身避开,长剑反手刺穿了老掌门的胸膛。鲜血溅在九转炉上,炉身突然亮起红光,那些刻着的丹纹竟开始流动,像一条条血色的小蛇。林渊忽然想起药谷秘典里的记载:九转炉需以至亲精血为引,才能开启“轮回阵”,而阵眼,正是玉帝转世的本命星辰。
“阿玉!”林渊猛地回头,却见秦伯抱着阿玉退到了丹炉旁,老人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绿光,“秦伯?”
秦伯的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像是被人掐着喉咙:“少谷主,对不住了。老奴的孙子还在玄帝手里……”他突然将阿玉推向炉口,“血月草开花,轮回阵启,这是天命啊!”
疯罗汉怒吼着扑上去,却被秦伯甩出的毒针射中肩膀。那些毒针上泛着黑气,竟是用蚀骨咒炼制的——秦伯早就被玄帝控制了。林渊的软剑化作银网,缠住秦伯的手腕,却见老人突然咬碎了嘴里的毒囊,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化作一堆黑灰。
“小心!”老掌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阿玉推开,自己却坠入了丹炉。红光骤然暴涨,整个锁灵塔剧烈摇晃,李慕然的长剑被震飞,整个人撞在石壁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林渊抱住受惊的阿玉,发现小家伙的眉心正渗出金血,那些金血滴落在九转炉上,炉身的丹纹突然组成了完整的星图。塔顶的天窗自动打开,晨光倾泻而下,照在星图中央的“紫微垣”位置——那里,正躺着苏长老留下的那半滴金色液体,此刻已化作一颗米粒大小的金丹。
“是‘九转还魂丹’的雏形!”林渊的心脏狂跳。原来苏长老从未想过用阿玉献祭,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用丹炉和星图,将龙涎香与玉帝本命精血融合的机会。
李慕然望着那颗金丹,眼睛里布满血丝:“那是万剑宗的东西!”他扑上来想抢,却被星图弹出的金光震开,“为什么……为什么我碰不到它?”
“因为你心术不正。”林渊将阿玉护在身后,指尖轻轻触碰金丹。金丹融入他掌心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药谷大火那天,父亲将玉帝转世的婴儿藏进丹炉;苏长老带着半滴龙涎香杀出重围;刘师兄抱着妻儿的尸体跪在火海里,玄帝的护法递给他一枚黑色的符咒……
原来刘师兄的妻儿并非死于大火,而是被玄帝所杀,用来逼迫他培育血月草。而万剑宗的掌门,早在十年前就投靠了玄帝,老掌门正是发现了这件事,才被囚禁在锁灵塔。
“是我错了……”李慕然瘫坐在地上,长剑从手中滑落,“我不该信掌门的话,不该……”
塔顶突然传来轰鸣声,玄帝的护法带着面具修士闯了进来,手里的弯刀直指阿玉:“林渊,交出玉帝转世和金丹,本座可以饶你不死。”
林渊将阿玉抱得更紧,软剑在晨光里划出坚定的弧线。疯罗汉捂着受伤的肩膀站起来,铜锤在掌心转得虎虎生风:“少谷主,拼了!”
九转炉的红光越来越亮,星图上的丹纹开始旋转,那些流淌的血色渐渐变成金色。林渊忽然明白父亲的用意:所谓的轮回阵,根本不是用来献祭的,而是以九转炉为媒介,将玉帝的本命精血与正道修士的灵力融合,形成对抗玄帝的力量。
“疯罗汉,用你的灵力注入星图的‘武曲星’!”林渊的声音响彻塔顶,“李慕然,如果你还想赎罪,就去‘文曲星’的位置!”
疯罗汉毫不犹豫地将灵力灌进星图,李慕然愣了愣,也咬着牙照做。金光从两人脚下升起,汇入星图的洪流。阿玉的眉心飞出一道金芒,与林渊掌心的金丹融为一体,九转炉突然剧烈震动,炉口喷出万千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一道药谷修士的残魂——那是父亲当年用秘法保存下来的族人灵力。
“是谷主!”疯罗汉泣不成声。
玄帝护法的脸色终于变了:“不可能!这阵法早就被我改了!”他挥刀砍向星图,却被光点组成的防护罩弹开,“一群死人的灵力,也想对抗本座?”
“死人的血,也是热的。”林渊的声音里带着泪光,却异常坚定,“玄帝想拿东洲当他的炼魔炉,就得问问这些埋在土里的忠魂答应不答应!”
他将全身灵力注入星图中央,金丹在掌心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九转炉的炉盖自动打开,里面飞出无数丹丸,正是当年药谷炼制的“护心丹”,此刻在金光的照耀下,都化作了凌厉的剑气。
“杀!”林渊率先冲了出去,软剑与护心丹化作的剑气交织成网,面具修士纷纷倒地。疯罗汉的铜锤砸碎了三名修士的头骨,李慕然的长剑虽然颤抖,却精准地刺穿了两个护法的心脏。
阿玉在林渊怀里醒了过来,小家伙伸出小手,指尖凝聚起一点金芒,轻轻点向玄帝护法的面具。面具瞬间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竟是万剑宗的现任掌门!
“是你!”李慕然目眦欲裂。
掌门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笑:“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就一起死吧!”他突然引爆体内的魔气,整个锁灵塔开始崩塌。
“快走!”林渊抱起阿玉,拉着李慕然和疯罗汉冲向天窗。下落的瞬间,他回头望了一眼——九转炉在魔气中炸裂,无数丹纹和光点冲上云霄,在东洲的天空组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那是用无数忠魂的灵力筑起的防线,暂时挡住了玄帝的魔气蔓延。
四人落在万剑宗的山门外,身后的锁灵塔已化作废墟。远处传来号角声,隐市的修士和药谷的旧部正往这边赶来,他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药”字和“隐”字,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阿玉指着天空的金色屏障,奶声奶气地说:“苏爷爷说,这叫‘丹心劫火’,能烧掉所有魔气。”
林渊望着那道屏障,握紧了掌心的金丹。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玄帝的主力还在北境,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但此刻,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力量——那些逝去的亲人、背叛的盟友、坚守的信念,都化作了这劫火中的一点光,指引着他们继续前行。
疯罗汉拍了拍他的肩膀,铜锤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少谷主,接下来去哪?”
林渊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还笼罩着魔气:“去北境祭坛。有些账,该跟玄帝算了。”
李慕然的长剑在手里转了个圈,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我跟你们一起去。万剑宗欠的债,我来还。”
晨光洒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阿玉趴在林渊怀里,小手指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一轮新的太阳正在升起,像极了药谷每年春天盛开的丹心花,炽热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