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下的空间逼仄得像口棺材,潮湿的水汽里混着浓重的血腥气。张起灵将钢珠放在箱子顶端,珠子在木纹上微微晃动,最终停在正中央——平衡暂时稳住了。“一个个走,别碰箱子。”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回声,手电光扫过张海客等人紧绷的脸。
张海客率先迈步,靴底踩在船板上发出轻响,箱子顶端的钢珠颤了颤,却没滚动。“安全。”他站到对面的石台上,朝众人挥手。张九日紧随其后,刚落脚,船板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钢珠猛地滑向边缘!
“别动!”张起灵瞬间按住箱子,掌心的力道让指节泛白。钢珠在边缘悬了悬,竟慢慢滚了回来。张九日冷汗涔涔,僵在原地不敢动:“这破船到底有多少机关?”
“族长的船,本就是用来筛人的。”张起灵松开手,“下一个。”
轮到张念时,他故意往箱子边靠了靠,想看看会触发什么。刚迈出半步,头顶突然传来“咻”的破空声——是毒箭!张起灵眼疾手快,拽着他往旁边扑倒,毒箭擦着张念的耳朵钉进船板,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你找死?”张海杏的声音带着怒火,她手里的匕首已经出鞘,“不想活别连累我们!”
张念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又红又白:“我哪知道……”话没说完,更多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密密麻麻像群黑色的虫。
“躲到箱子后面!”张起灵将众人往箱子后推,自己却转身迎向箭雨。他不知何时摸出根短棍,舞得密不透风,毒箭撞在棍上纷纷落地。张海客趁机摸出火折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信号弹,红光冲天而起,暂时逼退了箭雨。
“走!”张起灵拽着张念往石台冲,船板在脚下剧烈晃动,箱子顶端的钢珠终于滚落,“哐当”一声掉进暗河。几乎同时,整个空间开始倾斜,船板像被无形的手掀起,露出底下更深的暗格。
“原来下面还有一层!”张海客的手电光扫过暗格里的阴影,隐约能看到堆积的陶罐,“这船根本不是船,是个多层机关!”
张起灵已经带着张念跳上石台,他回头看了眼倾斜的船板:“天杖不在上面,在下面。”他指了指暗格深处,“族长的船,从来都是藏东西的幌子。”
众人顺着断裂的船板往下爬,暗格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像腐烂的花蜜。张海杏踢到个硬物,低头一看,是具蜷缩的尸体,身上的袍服绣着族长专属的麒麟纹——是上任族长!
“他手里有东西!”张九日的声音发颤,手电光聚焦在尸体的右手,那里攥着根黑色的棍子,杖头的兽首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正是天杖!
张九日刚想伸手去拿,突然僵住了。他的影子投在对面的石壁上,本该跟随着他的动作,此刻却像活了过来,慢慢从石壁上剥离,化作一团蠕动的黑影——是由无数细小的虫子组成的!
“小心!”张起灵甩出短棍,砸在黑影上,虫子被打散又迅速聚拢。张海客反应最快,摸出火折子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油,火焰腾起的瞬间,虫子发出刺耳的嘶鸣,像被烫到的蛇般四散逃窜。
“这些是守棺虫!”张海杏的声音带着后怕,“族里的老人们说过,族长的墓葬里会养这种虫,专吃活物的影子!”
张起灵已经冲到尸体旁,他没有直接去拿天杖,而是先用匕首撬开尸体的手指,再小心翼翼地将天杖抽出来。就在天杖离开尸体的瞬间,尸体胸口的暗格突然弹开,里面飞出更多的守棺虫,像团黑色的云罩向众人。
“堵住通道!”张海客突然大喊,他想起之前张起灵说的“堵住通道”,此刻终于明白用意——这些虫子不能放出泗方城,否则会酿成大祸。
众人立刻动手,用断裂的船板和陶罐封堵来路。张起灵则摸出根浸了火油的绳索,点燃后扔向虫群。火焰顺着绳索蔓延,虫子在火中挣扎成一个个小火球,焦糊的气味混着甜香,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撤!”张起灵扛起天杖往暗格深处冲,那里有片浑浊的水塘,水面漂浮着厚厚的浮萍。“穿过水塘就能出去,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众人跳进水塘,冰冷的水瞬间浸透衣袍,守棺虫追到塘边,却像被无形的墙挡住,只能在岸边疯狂打转。张起灵最后一个跳进水塘,他回头望了眼燃烧的虫群,突然将天杖塞进张海客手里:“你们先走,我断后。”
“你疯了?”张海杏抓住他的胳膊,她的手还在发抖,“这些虫子杀不尽,你一个人怎么挡?”
“我的血能驱虫。”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出去后往东北走,那里有接应的人。”他掰开张海杏的手,“别回头。”
张海客看着他被水浸湿的连帽衫,突然想起放野时那个总跟在身后的小孩,沉默、倔强,却总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前面。“一起走。”他把天杖塞回去,“要走就一起走,张家的人,没丢下同伴的道理。”
张念和张九日也纷纷点头,水里的浮萍被他们踩得七零八落。张起灵望着他们,兜帽下的眼睛似乎亮了些,他没再拒绝,转身带头往水塘深处游去。
——
吴邪合上那本泛黄的记录,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的粗糙感。窗外的月光透过石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张起灵雕像的影子,像个沉默的守卫。
“所以小哥当年是真的想当族长?”胖子啃着压缩饼干,饼干渣掉在满是资料的石桌上,“放野、泗方城、天杖……这一路下来,比咱们倒斗惊险多了。”
吴邪没说话,他想起记录里张起灵最后那句话:“我的血能驱虫。”原来小哥的血能驱虫不是天生的,是在泗方城的虫堆里练出来的。当上族长,对他而言或许不是荣耀,是不得不扛起来的责任。
“你打算咋办?”胖子抹了把嘴,“张海客说明晚动手,冯那老小子还惦记着你的血,这趟浑水咱们不蹚行不行?”
吴邪抬头望向窗外的雕像,石像的石泪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真的在流泪。“不行。”他站起身,“小哥从来不会骗我,他让我来,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摸出张海杏给的六角铃铛,铃铛在掌心冰凉,“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看看。”
胖子叹了口气,从包里摸出工兵铲:“得,胖爷我陪你。不过先说好了,真要打夜王,你得让我当主力,你那小身板,别被人一巴掌拍死。”
吴邪笑了,刚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钟声,“咚——咚——”沉闷的响声在山谷里回荡,像来自地底的心跳。
“是露枯日的钟声。”张海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的火把在风中摇曳,“钟声敲响,露枯日开始,七天后,夜王就会冲破封印。”他看着吴邪,“今晚,该做决定了。”
吴邪握紧了手里的铃铛:“我跟你们去。”
张海客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冯那边,我会去说。不过他要的是夜王的活体,咱们的目标是封印,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冲突。”
“冲突就冲突。”胖子把工兵铲扛到肩上,“胖爷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真动手,未必输给他。”
当晚,众人在修行场的石室里分两路行动。吴邪跟着张海客去见冯,胖子则借口喝酒,偷偷摸进冯的营地打探消息。张海杏把六角铃铛塞给吴邪:“这玩意儿能破幻觉,冯的人手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小心点。”
冯的营地设在大殿废墟旁,几个帐篷围成圈,中间架着口铁锅,里面煮着不知名的肉汤,散发着古怪的香味。冯正坐在篝火旁翻看资料,看到吴邪进来,笑了笑:“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吴邪在他对面坐下,“我可以帮你们找到夜王,但封印之后,它的尸体归我。”
冯的手指在资料上敲了敲:“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需要你的血样。”他推过来个针管,“只要一点点,不会伤到你。”
吴邪盯着针管,突然想起胖子的话——冯打算活体解剖他。他不动声色地摸出六角铃铛,指尖轻轻晃动,铃铛发出细微的嗡鸣:“血样可以给你,但我要先看你的资料。”
冯犹豫了下,把一叠照片推过来:“这些是之前探险队拍的,夜王的巢穴在隐沙落祭坛的地下,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冰洞,温度极低,正好能保存活体。”
吴邪翻着照片,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张的角落,有个模糊的蓝色身影,像极了张起灵。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细看,胖子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满脸通红,像是喝醉了:“吴邪……我、我跟冯先生喝多了……”
冯皱眉:“他怎么进来了?”
“他是我朋友。”吴邪扶住胖子,趁机在他耳边低语,“得手了?”
胖子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在吴邪手心划了个“跑”字。吴邪立刻明白,他拿到了关键东西。
“抱歉,冯先生,我先送他回去。”吴邪架着胖子往帐篷外走,冯的人想拦,被冯拦住了。
“让他们走。”冯的目光落在吴邪手里的铃铛上,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反正明天,他们也跑不了。”
出了帐篷,胖子立刻清醒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微型U盘:“这里面有他们的计划,真要解剖你,还说你的血能激活夜王的细胞,是最好的培养基。”
吴邪捏紧U盘,指节发白:“果然没安好心。”
两人刚走到石屋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冯的人举着枪追了过来,为首的正是白天那个拿陨铁锁的保镖。
“抓住他们!”保镖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跑!”吴邪拽着胖子往雕像方向冲,六角铃铛在手里剧烈震动,周围的景象突然扭曲——追兵的身影开始模糊,篝火变成了跳动的虫群,连脚下的路都在旋转。
“是幻觉!”吴邪猛地晃动铃铛,嗡鸣声陡然变大,幻觉像玻璃般碎裂,追兵的身影重新清晰起来,距离他们只有十几米。
“这边!”张海客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他带着张海杏和几个张家人守在雕像后,手里的弓箭已经上弦,“我就知道冯会反悔。”
箭矢破空而出,逼退了追兵。张海客拽着吴邪往密道跑:“早就给你们留了后路,从这里走,能直通隐沙落的山脚。”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众人的喘息声。吴邪回头望了眼追兵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张起灵在泗方城说的话:“有些路,走了就不能回头。”
他握紧手里的六角铃铛,跟着众人往密道深处走去。月光从密道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子。
夜还很长,但他们的脚步,已经朝着隐沙落的方向,朝着那个等待了八十年的夜王,朝着张起灵留下的秘密,坚定地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