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88年。

顾玄卿从小便是沉稳的性子，一心只记得爹爹的教诲：爹爹从小就教他，现在的天启不是最好的天启，他希望他长大后可以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顾寒今想的很简单，儿子不一定要做丞相，但希望他能让天启百姓过得更好一些，他暂时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这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能轻松完成的事。

但他也不会让这样的想法成为束缚。

他想，如果卿儿愿意留在京城，他也希望他可以留下，因为辞官后他想带着青华和双儿去一个他们都喜欢的地方生活，双儿和她娘一样，都不太适应京城里的弯弯绕绕。

如果卿儿不愿意，那他们一家便可以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定居下来，可以尽一些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他人。

只是他希望是第一种。

彼时的顾玄卿已经17岁，虽然沉稳，但身上仍有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他记着爹爹的话，也常和爹爹出门替皇上探查各地民情。

因为爹爹，顾玄卿见过许多人和事，他见过许多好人得到坏结果，坏人耀武扬威，见到过求食的乞儿被乱棍打死，见过饿殍遍地，尸体曝尸荒野，被秃鹫分食的场景。

天启在不断扩大版图，但这样人多而杂，反而得不到更好的管理，这些景象与京城而言，差别过大。

他们把这些禀告皇上，及时让这些问题得到处理，看着爹爹满意的表情，顾玄卿也跟着开心，他和爹爹一样，希望天启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希望等级制度可以得到改善。

“卿儿，这次出来得太急，也没跟你娘亲打个招呼，上次你娘亲提起觉得玉好看，正好可以给青华和双儿挑对首饰回去。”

枭城盛产玉石，也是通往其他城的枢纽，虽不及京城繁华，但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顾玄卿点点头，这次出门是因为凉下城发生了暴乱，表面上说的是不想被天启统治，但他们都知道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幕后黑手已经查出，是三王爷。

皇上与三王爷的关系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虽然已经有确切的证据……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贸然告诉他事情反而会变得棘手，一时他们也有些为难。

路边多是玉石铺子，顾寒今和顾玄卿都不太懂玉石，只能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好带回家。

逛了许久，他们觉得似乎都大同小异，或许是因为相同的款式过多，没什么新奇。

“爹，我见那摊子上的玉倒是透亮。”顾玄卿指着小巷子里一个在角落里的摊位，即使背着光，他也见到上面摆着的玉制品个个都通透无比。

顾寒今点点头，和顾玄卿走到摊子上，细细观察着上面的玉簪——他想给青华买一支，再买个玉镯，双儿也是。

这些制品个个都剔透，大多只有颜色上的区别，小贩见顾寒今看得认真，不自觉吞吞口水，问着：“客人可有瞧上眼的？”

他看上了两支雕刻着兰花的白玉簪、一只淡绿色的玉镯和一只淡蓝色的玉镯。

顾玄卿想给娘亲买一个透绿的平安扣，给阿姐带一只闷青色的玉镯。

此时边上来了个女孩，细细地打量着这些饰品，眼里似是欣喜，对着这些饰品反复摩挲，拿起来把玩，爱不释手的样子。

顾寒今他们并没有在意，只是拿起各自心仪的饰品，向小贩询问着价格，手上的玉器掂起来轻轻的，细看时，似乎有些“透”得过头。

“簪子一支十五两，那只绿色镯子三十两，上好的玉器呢，蓝色的二十两，平安扣十八两，玉镯也是二十两，一共一百一十八两白银，给一百一十两就行。”

小贩笑眯了眼睛，等着父子俩结账。

“这个玉镯不对吧？”少女轻启朱唇，淡淡开口。

小贩脸上闪过一抹错愕，还是赔着笑：“什…什…什么不对？”

“用玉髓卖玉石的价格，在这大喇喇地摆着，想不注意都难…哦不，挺偏的，也是遇到两个冤大头。”少女瞥了他们一眼。

“你凭什么说这个是玉髓？!我这个可是顶好的玉石，和田玉呢!”小贩心下紧张，虽然被看穿，但他起码得让那两个傻子相信。

“和田玉？”少女禁不住笑出声，手臂上举，露出手上戴着的手镯取了下来，“玉和玉之间有种类差别，玉髓和玉之间差别就更大，你说的是这些都是和田玉，还是单单一个？”

“不说质量，玉髓掂起来就比玉石轻不少；玉髓轻轻敲击时声音低沉，而玉石响亮；而且玉石的透亮也与玉髓不同，玉髓的亮浮于表面，而玉石更有光泽。”

“说这是和田玉就更可笑了，你是外地人吧，想着来枭城凭着玉髓大捞一笔，和田玉质地温润，色彩丰富，绝不会是这样单调的透。”

少女把镯子递给他们，顾玄卿细细看着摊位上的镯子和少女的手镯，没有对比的时候看不出来，但这样放在一起，他手上的饰品似乎确实像少女说的一样，而他刚才也觉得怪。

他不懂玉，但在京城也见过许多，这玉石的确有些太过清亮，但并没有玉石的细腻感，像是一具只有外表没有灵魂的壳子。

“好，我算是知道了，你是同行来打压我的吧!”

韩初姒没想到他现在还在狡辩，随意地摆摆手：“是是是，我是同行打压你，我报官了，官府应该知道这个是和田玉还是玉髓。”

“玉髓怎么了!玉髓不是也有卖吗!你怎么不去找他们麻烦!”小贩恶狠狠地盯着韩初姒，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顾寒今见小贩有想要动手的打算，护住了面前的女孩。

“我可没说玉髓不能卖，别给我扣帽子，用玉石的价格卖玉髓，玉髓在枭城遍地可见，是低等的玉料，价格低廉，没几户商贩卖，偏偏被人钻空子，凭着玉髓更透亮的特点哄骗外地人，令人不齿。”

那小贩见被彻底拆穿，也顾不着那批首饰便想要逃走，顾寒今见状拦住他的脚步：“想去哪？”

小贩被带到官府，经查户籍后发现的确是外地人，便送回户籍所在地蹲大牢。

顾寒今朝韩初姒拱手道谢，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机灵，看着也很舒服：“多谢姑娘，没有姑娘帮助恐怕我们就要受骗了。”

“不用谢不用谢，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对，正是因为有这种以次充好的行为，现在枭城的名声也不及以前。”韩初姒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枭城不是盛产玉石吗？还会有这样的事？”顾玄卿盯着韩初姒，有些紧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找的是个很蠢的话题。

“正是因为盛产才被人钻空子，许多外地的客人慕名而来，进货卖的有，送给家里人的也有，购买数量有大有小，因为盛产，所以少有人怀疑，最近几个月突然有许多用次等玉石冒充优质玉石和玉髓冒充玉石的事发生。”

“大多都是外地人在做，卖的是玉石的价，卖完就离开枭城，没被发现也能大赚一笔，客人高高兴兴拿回去，没看出来就一直摆着，被看出来想找人找不到，也只能说是枭城买的，坏的是枭城名声，真正卖玉石的商人反而吃下哑巴亏。”

顾寒今想着今天挑选的玉饰，可惜是假的，这位姑娘是枭城人，应该能够给他们推荐一下：“小姑娘有什么玉器商铺推荐吗？ ”

直接给银两作为感谢不太好，他看小姑娘这义愤填膺的样子，如果她是自家开了铺子就多买些照顾生意，如果小姑娘推荐了铺子就让小姑娘借帮忙看看的理由挑几对首饰，实在不要就用银两作感谢礼。

“有的!”韩初姒抬起头像是想到什么，看起来很高兴，“我今天看到你们挑的款式了，有家和那几个款式差不多，只是不在这几条街上。”

“还劳烦姑娘带路。”顾寒今做了个“请”的手势。

韩初姒是个健谈的小姑娘，路上韩初姒说了一些枭城的大事小事和玉石的分辨方法，想让他们下次不再受骗踩坑。

走到一个商铺门口，韩初姒停下脚步，指指街道口边上的摊位：“就是那边街道口第一个摊位，刚刚你们看的好几个样式里面都有，玉石的水头也好，价格也合适，我就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