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又在震动。
小欣睁开酸涩的双眼,黑暗中摸到手机,屏幕刺眼的光显示:5:58。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咚、咚、咚。\"
准时得如同闹钟。楼上那个老不死的又开始了他每日的晨间散步。小欣把脸埋进枕头里,手指紧紧揪住被单。那脚步声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踱到厨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这已经是第七个月了。自从搬进这间价格\"实惠\"的老旧公寓,小欣的噩梦就开始了。楼上的独居老人——物业说他姓张,六十多岁,退休工人——每天雷打不动六点起床,然后穿着他那双硬底拖鞋在不到六十平的房子里来回踱步,直到七点半出门。
小欣翻了个身,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昨晚又失眠到三点,只因为张大爷半夜突然兴致大发,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看了两小时抗日神剧。她向物业投诉过三次,报警两次,每次张大爷都一脸无辜地表示\"老年人睡得早,哪有半夜看电视\",然后第二天变本加厉。
宿醉的头疼像一把钝刀在脑壳里来回刮。昨晚同事生日,她喝了三杯长岛冰茶,回家时已经脚步虚浮。经过楼下时,她抬头看见张大爷站在窗前,灰白的脸贴在玻璃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一刻她酒醒了一半。
\"咚!\"一声特别重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接着是拖拽家具的声音。小欣猛地坐起身,太阳穴突突直跳。
\"够了!\"她对着天花板尖叫,\"够了!能不能消停一天!就一天!\"
回应她的是更用力的跺脚声。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小欣抓起枕头砸向墙壁,然后崩溃地哭了起来。\"求你了...能不能不要早上六点就走来走去啊...\"她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我要工作...我需要睡觉...\"
哭声持续了约莫五分钟,楼上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一片死寂。
小欣抬起泪眼,屏住呼吸。这种安静比噪音更可怕。
然后,一个沙哑的男声穿透天花板:\"小贱人,终于不装哑巴了?\"
小欣浑身血液凝固。张大爷的声音她听过——在楼道里假惺惺地跟物业说话时是温和的,在警察面前是无辜的——但此刻,那声音里充满粘稠的恶意,像一条蛇爬过她的脊背。
\"我...我会再报警的...\"她颤抖着说。
楼上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接着是重物砸向地板的巨响。\"报啊!看看那些废物能拿我怎么样!\"张大爷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你知道上一个投诉我的租客怎么了吗?\"
小欣捂住嘴,不敢回应。
\"她搬走了,\"张大爷突然压低声音,\"半夜搬走的,连押金都没要。\"
这不是威胁,是预告。小欣浑身发抖,摸索着拿起手机,却发现昨晚忘记充电,电量只剩3%。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宿醉加上恐惧让她眼前发黑。
白天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每次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小欣都会僵在原地。她给物业打了电话,对方敷衍地说会\"派人看看\";报警后,警察表示没有实质性威胁无法立案,只能记录在案。
晚上十点,小欣把餐桌抵在门后,又检查了三次门锁。她不敢睡卧室——那里天花板最薄,而且上个月发现墙角有个老鼠洞,她用钢丝球和水泥勉强堵住了,但每晚还是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客厅的临时床铺对着坏掉的窗户。这扇窗锁扣早就锈坏了,只能用一根木棍勉强支着。小欣用胶带把窗帘缝隙粘死,然后蜷缩在床上,手里紧握着一把从厨房拿来的水果刀。
11:47,楼上突然传来拖拽椅子的声音。小欣的心跳加速。接着是张大爷的哼唱声,不成调的曲子透过地板缝隙钻下来,像某种邪恶的摇篮曲。
然后,毫无预兆地,歌声变成了尖叫。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张大爷的声音突然炸开,\"投诉我?!报警抓我?!\"
小欣缩成一团,手指死死攥住被子。楼上的脚步声变得急促而杂乱,伴随着家具被推倒的巨响。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二十年!你们这些租客,来了又走,像蟑螂一样!\"张大爷的咆哮声中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但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
小欣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摸到手机,颤抖着按下录音键。
凌晨一点,张大爷开始用钝器敲击地板。\"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敲在小欣的头骨上。她缩在墙角,用枕头捂住耳朵,但那个声音仿佛直接在她脑子里回荡。
\"我知道你在下面...\"张大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似乎他正趴在地板上对着缝隙说话,\"小欣...对吧?26岁,广告公司文案,独居...我查过你的快递...\"
小欣的血液瞬间变冷。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工作?
\"你的窗户坏了,\"张大爷继续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语气说,\"我看见了...昨天你换衣服时没拉好窗帘...\"
一阵恶寒从小欣脚底窜到头顶。她猛地扭头看向窗户——那根支撑的木棍看起来如此脆弱,窗帘微微晃动,仿佛刚刚有人碰过。
凌晨两点,张大爷的骚扰达到顶峰。他开始在房间里奔跑,重踏,跳跃,同时发出非人的嚎叫。整栋楼都在震动,但诡异的是,没有其他邻居出来抗议。
小欣终于崩溃了,她对着天花板尖叫:\"停下!求你停下!我会搬走!我明天就搬走!\"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张大爷轻声笑了:\"太晚了,亲爱的...太晚了...\"
然后是门开关的声音,脚步声从楼上转移到楼道。小欣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口——他下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她的门外。小欣屏住呼吸,手中的水果刀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小欣...\"张大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诡异的温柔,\"我知道你醒着...我总能知道...\"
小欣咬住自己的手背才忍住尖叫。
\"你的门锁很旧了,\"张大爷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我帮物业修过这栋楼所有的锁...所有的...\"
一阵金属摩擦声让小欣的血液凝固——他在试钥匙。
就在她准备拨打110时,脚步声突然退后了。\"今晚就到这里吧,\"张大爷愉快地说,\"我们有的是时间...你跑不掉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小欣知道,这远未结束。她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突然意识到——这栋老楼的阁楼通道就在她窗外,而张大爷作为二十年的老住户,一定知道所有秘密通道。
窗外,一只苍白的手缓缓划过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