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就是不想结扎(1 / 1)

文平蹲了三年大狱,刑满释放回家了。

他本来就不怎么说话,这下子人更沉闷了。

每天钻进大瓦房里,也不出屋,连吃饭都是小七给他端过去的。

这时小燕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晚晴上了小学,钟怀山家添了个大胖孙子。

李停生下了她的第四个女儿四妮儿,大雁喜得贵子,宁海霞和文顺也有了两个相差一岁的女儿——雪勤和雪莲。

计划生育刚刚开始,上面提倡二胎上环,三胎结扎。

当时四妮儿还没有满月,钟文松不说给孩子起名字,李停也懒得催他。

自从生下浅雪,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就没有那么多话要说了。

这天放学,晚晴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手里举着两片金黄的树叶。

她看了看李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停:“妈妈妈妈,你看这树叶变成黄色了,可好看了,给小妹妹起名叫黄叶吧?”

连七岁的小女孩都知道,她的小妹妹还没有起名字呢!

钟文松后脚进了屋,听到女儿的话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晚晴的头,说:“晴晴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给妹妹起名字了!”

然后想了想,说:“这样吧,爸爸也想给妹妹起名字,咱俩一人起一个字好不好?你起的是黄叶,去掉黄字,取一个叶字 ,我再取一个金字。”

“妹妹就叫金叶怎么样?”

晴晴拍着小手说好,李停撩了一下眼皮,说:“是挺好的,金枝玉叶,像皇家的公主。”

这是李停生下四妮儿之后,和钟文松说的第一句“闲话”,却是话里有话。

四妮儿刚拥有“钟金叶”这个名字,公社计生办的人便找到了钟文松。

他们让钟文松和李停之间选择一个人,去公社卫生院做结扎手术。

不然的话,计生办的人会采取强制措施,让他们结扎,到时候他民办教师的工作也保不住。

钟文松和李停商量做结扎手术的事儿,李停却说什么也不肯结扎。

说得多了,她扔出一句:你要是不想丢了工作,就自己去结扎去。

钟文松叹着气,说:“你看咱村里村外的,不都是女的结扎吗?再说了,就是我拼着不当老师,最后也得被强制做手术。”

“这根本就不是丢不丢工作的事儿!”

听他这么说,李停不置可否。

因为她有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隐藏在心底深处。

生月合的时候,她之所以那么忌讳聂大梅提起她娘生了四个女儿的事情,就是因为她娘在生下李帆之后,李老满曾找神婆算过,看自家什么时候能生出个儿子。

当时神婆给出的回答是“换个井里的水吃就行了”,为此李老满有一阵子挑水还专门舍近求远,放村子中间的井水不挑,跑到更远的村子东头的水井去挑水吃。

后来李停的娘因为二女儿李挡被天雷劈死,得了失心疯,跑到沙家口的郑集镇做了别人的老婆,在另一个家里生下了儿子郑志方,李老满才明白神婆所说的“换个井里的水吃”是什么意思。

其实农村人对于再嫁的女人,不管是出于丧偶,还是和人私奔,或是逃离,都有一个隐晦的说法,就是“吃两个井里的水”或是“跨了门槛”。

那个时候,或许李老满对自己特别自信,认定自己的老婆离不开自己,离不开这个家。

也或许他认为,有了三个女儿的女人,说什么也不会舍得扔下孩子,远走他乡。

总之对于“吃两个井里的水”隐晦的暗喻,他选择了自动忽略,只是从字面上去理解这句话。

李停想,假如她像了自己的娘,也得“吃两个井里的水”,才能生下个儿子,那么是不是说明,她也得再嫁一户人家,才能随心所愿?

所以生月合的时候,李停才对聂大梅说她娘生了四个女儿的事情,那么讳莫如深。

一贯注意形象要面子的一个人,爆发得那么歇斯底里。

她还没有生出儿子,不管是和钟文松生,还是要和别的什么人才能生,她都不能结扎。

可是这些话,也就只是她在心里想想,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钟文松更不愿意结扎。

他认为男人结扎,就相当于把公猪给骟了。

一个被劁过的公猪,还能算公的吗?

那不就是太监吗?

虽然不知道对那方面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终究还是男权主义占了上风。

且不说老钟和钟怀山都站在钟文松的立场,轮番劝说李停。

甚至连钟怀山的爹老支书,都颤颤巍巍地柱着龙头拐,来劝李停去做结扎。

更何况老钟还请来了李兰英。

和李停同宗同族、有姑侄之称的李兰英,也劝说李停去做结扎手术

李停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李兰英说古喻今,把男权主义思想阐释得淋漓尽致。

“二妮儿,听姑一句劝:一个女人再能干再要强,离了男人,她就啥也不是。”

“我嫁了两次,天也塌了两次。男人就是一个家的脊梁,只要脊梁挺得直,就不怕天会塌。”

“男人要是结了扎,虽然没死,那脊梁也算是塌了!”

李停抹着眼泪:“姑,我要是做了结扎手术,以后就不能再生了,我和文松就铁定绝户了!”

“因为我爹没儿子,我才招的文松。在坡李庄的三年多,你不知道,我都没敢抬头走过路,总觉得自己不如人。”

“我爹绝户了,还好我娘她有个儿子。虽然不同父,我心里也是有个依仗的。要你说男人要是做了结扎手术,脊梁就塌了,我可不赞同你的话。”

她擤了一把鼻涕,又擦了擦眼泪:“姑,没有儿子的绝户头,哪里还有什么脊梁?说来说去,文松他就是怕工作被撸了。”

李兰英也陪着她抹眼泪,半晌叹着气说:“二妮儿,我咋听文松说,就是不要工作,这个结扎手术也得做呢?”

李停说:“人家说是那样说的,可要是不要工作了,我们能坐在家里,等着他们来抓我们去做手术吗?”

“大不了我们离开家,去外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