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拜访祁骁(1 / 1)

夜已深得像是泼洒开的浓墨,沉沉地压在玉州府上空。苏月禾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披风,疾步穿行在寂静的巷弄间。白日喧嚣褪尽,唯有她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敲打着青石板,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风,带着河水特有的湿冷腥气,从远处的码头方向卷来,扑在脸上,如同冰冷的鞭子。可苏月禾浑然不觉。

木头那张被血污和肿胀彻底扭曲了的脸,他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呼吸声,还有他昏迷中偶尔因剧痛而抽搐的手指,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她的心。爹爹枯坐在孤灯下、攥着信函、指节发白的苍老身影,更是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竹溪庄园,他们耗费多少心力才在玉州府扎下的根,眼看就要被那济世堂的毒藤蔓死死缠住、生生绞断!这口气,如何咽得下?这公道,如何不讨?

守备府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幽暗的夜色里如同蛰伏的巨兽,门楣上高悬的灯笼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圈,勉强照亮了门前几级石阶和两旁威武的石狮子。门环冰冷沉重,苏月禾抬手示意陈二上前扣击,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中传出很远,带着一种叩问般的固执。

许久,门轴才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裂开一道缝隙。一个睡眼惺忪、穿着守备府号衣的老门房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带着被打扰的不耐:“深更半夜的,谁啊?守备大人早歇下了!”

“烦请通禀祁骁祁校尉,”苏月禾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夜风的呜咽,“就说竹溪庄园苏月禾,有急事求见。”

“竹溪庄园?”老门房眯缝着眼打量了她片刻,又听到“祁校尉”三字,脸上的不耐稍稍收敛,嘀咕了一句,“等着!”门缝重新合拢,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夜风似乎更冷了,卷起地面的尘土,打着旋儿扑在苏月禾的裙裾上。她挺直脊背,目光沉沉地落在那紧闭的大门上,像一尊凝固的玉雕,唯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着内心的焦灼与愤怒。

不知过了多久,门内终于再次传来脚步声,比刚才快得多。大门豁然洞开,不再是门房,而是一个身材精悍、目光锐利的年轻卫兵。他快速扫了苏月禾一眼,侧身让开:“韩夫人?祁校尉在后堂偏厅,请随我来。”

穿过几重森严的院落,卫兵引着苏月禾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偏厅。厅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蒙,勉强勾勒出桌椅的轮廓。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正抬头望着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玉州府舆图。那身影挺拔如松,肩背宽阔,即使在这昏暗中,也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与力量感。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祁骁乃是方大人麾下最得力的旧部之一,如今在玉州守备府任职。他的面容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轮廓分明,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深铜色,眉骨很高,眼窝深邃,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颌线条刚硬。

此刻,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困倦,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穿着常服,但腰背挺直,那股军旅中磨砺出的刚硬气质,如同无形的锋芒,扑面而来。

“韩夫人。”祁骁的声音低沉平稳,目光落在苏月禾脸上,锐利地捕捉着她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悲愤与疲惫,“深夜前来,可是有急事?”他客气道。

“大人,深夜叨扰,还请多多包涵!”

“夫人不必客气,方大人回京都时特意嘱咐过,让我们务必关照好竹溪庄园,夫人深夜前来想来是有要事了。”

“多谢大人关照。奴家此番叨扰却有一事相求。”

“夫人不必客气,请讲!”

“祁校尉明鉴。”苏月禾微微颔首,没有落座,开门见山,声音里压抑着激愤,她将这些日子竹溪药圃的遭遇和济世堂种种行径一一道来……

过了许久苏月禾道,“这济世堂,欺人太甚!栽赃陷害不成,竟下此毒手,将木头打成重伤,至今未醒!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她将济世堂如何诬陷木头偷窃贵重药材、如何纠集恶仆当街行凶的过程,简要却清晰地叙述了一遍。

祁骁静静地听着,听到木头被铁棍重击要害、生死一线时,他负在身后的手,几根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待苏月禾说完,厅内陷入一片沉重的死寂。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上投下两人巨大而沉默的影子。

祁骁的目光从苏月禾脸上移开,转向那幅幽暗的舆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

“苏夫人,你所言之事,我已知晓了。只是……”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重新锁定苏月禾,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人心,“这济世堂的水,比你看到的,还要深得多,浑得多。”

他向前踱了一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另一半则隐在更深的阴影里,形成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济世堂的东家,名叫赵德海。此人行事嚣张跋扈,手段阴狠毒辣,在临州府时早已劣迹斑斑。但旁人动他不得,只因他背后,站着这玉州府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