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出炉那天是个晴天，深圳湾头云散天开。

上午十点整，《南方采购导报》传真送达春雷仓库，纸张刚吐出来，罗燕便一把扯下，眉眼发光地喊：“李哥，中标了！”

仓库一瞬安静，下一秒王哥把手里的扳手砸在地上：“我靠，中了？”

阿忠和二胖从门口冲进来，老杜和小许也从维修台探头，一群人拥上前。罗燕高举传真单念了一句：“春雷通讯中标 ‘深南通信bp机配套采购项目’ 第一标段，合同量一千套。”

“配套内容包含bp机翻新件一千套，标准附件包五百套，以及区域响应服务三个月。”

罗燕扫了一眼传真，“主要是老型号t208和bpR200的壳体、按键、电池仓盖这些小配件，还有服务承诺时限——72小时响应率不低于90%。”

李向东看着那行黑字，嘴角只是轻轻一弯，但掌心已经全是汗。

他没多说什么，反手抓过公文包：“合同副本我亲自去领。”

接下来的十天，春雷仓库彻底沸腾。

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白天装机打包、夜里贴标清点；阿忠嗓子喊哑，二胖累得脚底磨破皮。老杜和小许翻修台上日夜亮灯，修好一块主板立刻送去测试。李向东在出货区一守就是一宿，王哥咬着牙算出货清单，一边骂启德行“早晚得败给咱们这帮不要命的”。

李向东安排了分工，每个人都盯住一道口：阿忠负责出货区的搬运，小许专盯翻新件的电压测试，罗燕天天守着电话传真，有时候甚至忙得饭都顾不上吃。他们分成白夜两班倒，仓库的大灯几乎没有熄过，门口临时拉了一根晾绳，衣服都是洗完晾着等换的。

第六天，深南通信的仓储科电话打来，称春雷交货速度远超预期，希望后续能再谈第二批订单。罗燕当场应下，李向东则盯住售后那一端，安排老杜去跟深南通信对接售后入口标准，为后续“全年维修框架协议”埋下伏笔。

第一批交货整整一千套，李向东提前两天完成交接，压着车送到电信设备仓库，现场点验无误。回到办公室那晚，罗燕递来账本，声音发抖：“李哥，今天下午刚入账……我们账面可用现金，破五万了。”

李向东盯着那行数字看了很久，才坐下，点了根烟：“记住今天。春雷，算是真正站稳了。”

那几天仓库的电话没断过，王哥说：“我们成了旧配件圈子里的香饽饽，连贵阳那边的回收站都打听咱卖不卖散件。”

“以前咱找他们要货都得托人情，现在他们来问我们要货。”阿忠咧着嘴乐呵。

第五天傍晚，送货回来时，王哥收到了个来拜码头的“熟人”——旧货市场的周胖子。他带着两条白沙烟，一进门就笑着递过来：“李老板，咱那天算误会，我那边还有几家门店，能不能……给个进货价？”

李向东没说话，只是笑着把烟接下，然后递了份价格表：“清清楚楚写着，你要是真想做，我们不挑人。”

第七天，春雷仓库门口来了一批二手配件商，主动提出长期合作回收翻新件，甚至愿意现款结账。

王哥私下嘀咕：“现在连地头蛇都知道咱们这里有得赚。”

第九天，罗燕把几个新代理候选名册贴在白板上，李向东一个个过目、审定，还安排王哥和二胖跑一趟广西，准备开拓新的中小型城市。

第十天傍晚，送完最后一批货后，李向东宣布：全体人马，一起搬家。

春雷团队正式租下华强北主街一间十二平米的铺面。“其实也不是主街正口，是靠边的辅道，挨着电子市场后门，门面小，人流却不断。”

王哥咧嘴笑着说：“这地儿老李找得准，一过午就人挤人，铺子再小也值。”

虽然只有单间，但门面正对人流，挂上新招牌“春雷电子贸易”，两侧贴满蓝底白字的服务承诺：“正品承诺 \/ 一年保换 \/ 现货直供 \/ 配件溯源”。

搬家的那晚，下着毛毛细雨，众人把最后一箱旧货抬上楼，站在新门头前合影。

合影那会儿，阿忠提着一箱bp壳还没来得及放下，硬挤进镜头；王哥笑得太用力，拍完蹲在门边揉小腿。

“我说，下次能不能先喊一声？腿都抽筋了。”他嘟囔着，逗得大家一阵笑。

照片后来冲洗出来，背景模糊不清，但每个人都咧着嘴，像打了胜仗的兵。

门头挂起那一晚，王哥带着老杜、小许、阿忠、二胖、罗燕一起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白衬衫、蓝袖章，“春雷通讯”四个字印在袖口旁，崭新醒目。

王哥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白雾：“还记得你摆夜市时候穿的是啥吗？”

李向东笑了笑：“记得，一件褪色背心，破得能透风。”

一群人都笑了。

罗燕忽然问：“李哥，你说我们现在，算成功了吗？”

李向东没答。他望着远处华强北夜色霓虹初上，眼神却更冷静：“不。我们只是，刚刚开始。”

门店后间堆着未拆的纸箱，墙角还放着一台未修完的bp机，夜风从玻璃门缝里灌进来，掀起地上一张写着“交货登记表”的复印纸。

王哥看着这热闹又混乱的一幕，忽然开口：“以前咱是路边摊，现在可真进城了。”

阿忠笑着接话：“不过活儿还是一样多。”

二胖拿出一包汽水：“今晚我请客，庆功！”

小许举手：“李哥奖金呢？”

李向东咧嘴一笑：“有，人人有，等明天入账就发——一人一百，维修的另算。”

众人一阵欢呼，老杜也难得乐呵：“那我得多修几个。”

他们笑着吵着，聚在店铺内打扫、整理、拆箱，直到深夜十一点，才各自散去。临关门前，李向东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华强北街头，那些霓虹灯光照得他身影斜斜落在地上，像是从一堆人群中伸出的一道旗帜。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局的第一圈。

王哥转身去锁门，小许则在角落支起一张小桌子，把维修用的小工具重新归类。罗燕用抹布把新招牌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到手酸都没停。

“李哥，你真觉得我们能走到哪一步？”她一边擦一边问。

李向东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夜色一点点吞掉街口灯影。

“以前啊，真没想过能有今天。”他低声道，“但既然能站到这儿，我就不想再回去了。”

他说得轻，但身后的几个人都听见了，没人笑，只有沉默。

老杜咳了一声：“不管走多远，我手里的活儿肯定不掉链子。”

“我也是。”小许跟着说。

阿忠扛着条空箱子走来走去，像是在给自己找活干。

罗燕坐在门槛上，望着门头的灯箱：“春雷，听着不错。”

李向东站起身，伸手敲了敲那块牌子，像敲响了某种开始的鼓。

“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得比今天更拼。”

他最后一个离开，把灯关了，门一锁，整个世界都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