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满载而归(1 / 1)

吃过饭,赵婆子就准备带着沈娇娇回去了。

赵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不舍:“老四啊,路不好走。你带着娇娇在家里住一晚上再回去吧。”

秦夏香倚着门框,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她盯着背篓里露出半截的东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啊小妹,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就住一晚吧。”

赵婆子把背篓往肩头又提了提,竹篾蹭着粗布衣裳发出细碎声响。

“不用了娘,我得赶紧回去呢。家里两个媳妇都是不当事的,没有我怎么能行。”

沈娇娇说道,“姥姥,舅母我们回去了。”

赵婆子高兴的说,“娘,我下次再带娇娇过来看你啊。”

秦夏香听了这话,嘴角勉强的笑意都挂不住了,只有赵老太太止不住的点头应好。

回去的路上。

山风裹着沙尘掠过发梢,沈娇娇盯着赵婆子的背影,看她每走一步,背篓里的东西便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娘,重不重?要不我来背吧。”沈娇娇快走两步,伸手想去接背篓的提手。

赵婆子头也不回,手掌紧紧攥着背篓的麻绳:“不重,不重,我做惯力气活的,你背不动的。”

沈娇娇忍不住开口,压低声音往身后瞥了一眼:“娘,你从姥姥那拿这么多东西走,我看舅母的牙都要咬碎了。”

想起秦夏香攥着门框时扭曲的表情,她不禁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赵婆子啐了口唾沫,语气里带着满不在乎,“你舅舅只有一个儿子,现在还没成亲,这些东西我不拿,还不知道便宜谁了呢。”

“那我舅舅就不会多想吗?”沈娇娇很是诧异。

赵婆子从娘家拿这么多东西,赵三舅能同意?

赵婆子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这有什么,当初你舅没有儿子,是我生了你大哥和二哥才让你舅挺直了腰杆,再说你堂哥他身体不好,可不得指望着你那两个哥哥嘛。”

“我娘真厉害。”沈娇娇不禁感叹。

“那是,要不我是你娘呢。”

赵婆子来了精神,步子都快了几分。

......

入夜。

油灯在窗棂漏进的夜风里明明灭灭,秦夏香手中的银针在粗麻布裤脚上来回穿梭,却始终歪歪扭扭不成直线。

她数着第三处缝错的针脚,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白日里赵婆子背着鼓囊囊背篓离开的画面,总在眼前晃悠。

“咔——”

赵三舅带着寒气跨进门槛。

秦夏香慌忙把针别进衣襟,将歪斜的裤脚塞进竹篓:“当家的,你回来了。”

赵三舅抹了把冻得通红的脸:“嗯,我刚刚去看娘,听说今天四妹回来了。”

油灯芯爆开的火星溅在秦夏香手背,她猛地缩了缩手,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灼痛。

“可不是吗?回来了,还把老太太的东西都带走了。”

赵三舅将外衫随意搭在椅背,露出里面的汗衫:“带走就带走吧,反正是娘的东西,四妹带回去还可以给几个外甥补一补身体。”

这话像把盐撒在秦夏香溃烂的伤口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却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云辉呢,今天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啊?”

赵三舅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

“他才刚入门,可不得多学一点儿吗,有我在,没事的。”

“你说四妹次次回来,老太太都把好东西拿给她,”秦夏香伸手去拨弄灯芯,昏黄的光晕突然大了一圈,“那我们的两个女儿回来,你怎么不拿点好东西啊。”

赵三舅看也不看秦夏香:“两个女婿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多大的家业啊?还能接济他们?”

大女儿和二女儿逢年过节回娘家,两手空空不说,走时总要顺走半袋米面。

秦夏香不死心道,“那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赵三舅头也不抬,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昏暗的屋里弥漫开来,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

“我拿了嫁妆把她们嫁出去就不错了,你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云辉吧,他该找个媳妇了。”

他猛地把烟袋锅在床边磕了磕,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儿子云辉是他的心头宝,可云辉身子不好,到现在还没成家,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我这不是在找嘛,云辉身子不是很好,这好人家的女儿看不上他,差的我看不上,还有得找呢。”

秦夏香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疲惫和焦虑。她托了不少媒人,可每次都是无疾而终。好人家嫌弃云辉体弱,差一点的她又担心不能好好照顾儿子。

油灯在窗棂漏进的寒风中剧烈摇晃,赵三舅把旱烟杆往青砖地上重重一磕,铜烟锅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烟丝未燃尽的暗红火星簌簌落在鞋底,他弯腰将烟杆塞进墙角斑驳的竹篓,竹篾上经年累月的烟渍泛着油亮的光。

“好了好了,托媒人妹妹看吧,睡了。”赵三舅瓮声瓮气的话音里裹着明显的不耐烦,仿佛这简短的对话已耗尽他整晚的耐心。

秦夏香盯着丈夫的背影,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能隐约看见后背上凸起的脊椎骨。

被褥窸窣声响里,她攥紧棉袄衣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结滚动了两下才鼓起勇气:“以后你带回来的东西,能不能少给点给老太太,我们还要多给云辉攒钱呢。”

床板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也在替赵三舅表达不满。

赵三舅翻身时带起一股陈旧的汗味,月光掠过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在皱纹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糙:“要不是你当初做得太过,娘她至于像现在这样吗,还不是得怪你自己。”

“我不过是......”

赵三舅已经背对她蒙紧被子,呼吸声逐渐粗重,仿佛不愿再与她多说一个字。

秦夏香叹了口气,将油灯吹灭,摸黑躺到床沿,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