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官耕与户耕试田(1 / 1)

关中最后一抹雪痕被初春东风卷入沟渠,渭南河谷湿润的泥土翻出暗黑光泽。大堤西麓,一片数十顷的平垄被刚插上两色竹牌:红牌写“官耕”,青牌写“户耕”。两行牌杆自北而南,一直插到油光潋滟的河汊,像把田地切成两册新开的竹简。雁阵掠过时,白翎映着牌色,远看恍似落笔墨痕。

黎明前,吕布已立在官耕垄首。方天画戟稳靠肩窝,戟锋上凝着清露。他放眼望去,百工院匠作正把改良木犁、一架新铸的双刃辊车卸下牛车;玄武营里挑选的五十名伤残老卒列在犁旁,袖口依旧留着旧战线缝补,却已换上棕色短褐。官耕垄从今日起,便交这些老卒轮作;田租全归府仓,家口按月支米盐布帛。

另一边的户耕垄,人声更杂。渭南、扶风、稷下三县的佃农社首带人列队,男丁粗布缠腿,女丁肩挑麦籽袋,黄链肩头那枚民功铁锹被雪水磨得锃亮。诸葛亮让他们各自任选一亩,以户为单位署名,一年之内田赋减半,若用铜星丈杆量得亩亩平整,再抵一斗盐。一阵欢呼像麦浪卷过青牌田头。

启耕之前还需一道“开垦礼”。韩瑛抱来两只木箱,一箱装军功田租簿,一箱装早春麦籽。吕布提箱上前,在官耕垄心跪地拆封;木盖起,租簿平展黑字:“乌巢破阵功田五十亩”;麦粒金黄,油光欲滴。吕布用指尖撮一撮麦籽,撒向犁沟,麦粒顺着松软泥屑滑落,发出极轻微“沙沙”声,他低声道:“此粒抵你们折骨流血。”

刀折,犁响。张辽率十名老卒拉辊车从垄北碾下,双刃翻土如剪,黑泥溅到战袍,他却朗声高喝,把辊车当战车指挥;老卒们大笑着把残臂束在肩,一只手握辕柄,步子踉跄却未乱。辕轧到最南头时,已带出一道宽尺黑带,泥香扑鼻,像从战阵裹血的戟头生出新肉。

户耕垄这边,佃户们用青石砌好的灌水凹槽先试水,渠水滋——一声涌出,折射出新阳虹彩。黄链试了新秤砣,称了半升麦籽,沾水撵在掌心,麦籽瞬间胀出乳白小芽,他眼圈忽地泛红,“今年若是旱,再挖渠也挖得动。”赵云拍他肩,递上为佃户改短的铁耙:“渠口缺电,仍敲军鼓;佃口缺粮,照民功册折租。”

午后,春风忽大,吹得旌旗猎猎。两片田头忽起喧哗——一名伤卒在官耕田刃口挖出两截带药膏的木桩;再细看,桩木孔里塞了硝粉与火硝,若春燥一烘,极易自燃。张辽面色沉冷,立刻命玄武小队搜全垄,果真在东南角又挖出十余截湿药桩。诸葛亮轻嗅药末,一抖羽扇冷笑:“袁术余党,连田也想烧。”吕布拎起硝桩,戟背一击将桩头拍碎,火药湿泥爆出呛味,他目光像磨过玄铁,“谁敢毁此田,我便砍他粮道再劈他门楼。”说罢把碎桩抛进河汊,水面腾一阵白烟,硝末沉没无声。

官耕田重新撒籽,户耕田也开始上粪翻犁。夕阳斜照,一垄垄黑土被木辊和牛蹄磋磨,水纹和泥纹交缠,像织机翻出布面。老卒将军功尺立在田首,铜星蒙黄土,闪着淡金;佃户在青牌边插自己打制的柳条记号,每家一枝,一片绿嫩在初春微冷风里瑟缩,却顽强执拗。

夜幕降临前,吕布把方天画戟插在官耕与户耕分界,戟锋向天,似在宣誓:政令之下,刀盾并举。诸葛亮立在旁,为丈官记录第一日工分:官耕五十亩一遍耙,记军功老卒半功;户耕三十亩初翻,折税半斗。墨迹在册页里尚未干,却已被风吹起淡淡麦香。

月上河堤,泥腥混着新芽味泛起。官耕垄阑,一盏风灯伏在田坎,里头烛芯刚燃,小火映一个老卒皱纹,他对着新秤复背口令;户耕岸边,小贩收起秤杆,挑担过新挖的浅渠,水声拍木桶,闪着河月碎光。澜台令第三次均田条目,于无声之夜在泥里发酵,将长根,破土,终有一日会拔节出麦芒——金亮如戟,也温暖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