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看我的眼神,不是厌恶,也不是责备。
更像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悯。
我怕的就是这个。
我怕她不把我当一个“追她的人”,而是看成一个“需要被帮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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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天,我没再去学校附近。
那张“江K00258”的纸条被我撕了后仍放在枕头底下,像一个墓碑,时时提醒着我:我曾经有过一场不堪的幻想。
我开始忙别的——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跑腿送餐,凌晨收拾夜市摊位。我把自己的每一个时辰都填满,像是在给灵魂找苦役,惩罚自己过去那一腔少年心气的轻狂。
但心是骗不了的。
有时候,我在等红灯,看到一个身影像她,会下意识地眯眼多看两秒;有时候,听到有女生喊“若瑶”,心里会像被针扎一样颤一下。
我不是不想她,我只是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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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送外卖的时候,有一单地址是“水岸华庭”,那是林若瑶所在的高档小区。
我一边骑着电动车,一边念着订单号,心里乱如麻。
进小区门的时候,保安扫了我一眼,说:“外卖员?快点啊,别乱走。”
我点点头,把电动车停在门口,快步走向电梯。电梯门开的时候,我低着头,只怕……她忽然出现在电梯里。
可是没有。
电梯里是个戴眼镜的大叔,看着我一身汗味还礼貌地笑了一下。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
我已经不是她世界的一部分了。
甚至——我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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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到出租屋,我洗了很久的冷水澡,把每一寸皮肤都刷得发红。我觉得我不是在洗身子,是在洗掉“过去那点痴心”。
阿宝在门口敲门,喊我:“哥,出来吃夜宵,我请你。”
我没理他。
他又说:“你要是真的放下了,就别在这儿躲着。来,撸个串,咱再想想以后怎么混出个人样来。”
我擦了把脸,最终还是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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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摊上,阿宝喝了两瓶啤酒,话多了起来。
“我小时候也傻过,”他啃着鸡翅,说,“初中追过一个女神,人家根本不理我,我就天天写情书、画画像,连我妈看了都说我疯了。”
我笑:“你后来放下了吗?”
“放下个屁。”他叹口气,“她后来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喝了一礼拜的酒才缓过来。”
我也笑了。
但心里一点都没轻松。
阿宝忽然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净空,你不一样。你有文化、有根子、有脑子——你要真想让她认同你,就得走一条别的路。”
“什么路?”
“你得有身份、有背景、有本事。”
我苦笑:“我只会念经、打扫庙门,没学历、没证件,连身份证都是补办的……你觉得我能有本事?”
“那你得先不当自己是个混子。”他一字一句地说。
这句话,如雷贯耳。
我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努力”活着,但从未真正想过“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每天奔波、打零工、蹲巷子、捡垃圾——看似拼命,其实只是像一只被放生的鱼,被动地在泥塘里扑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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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后,我翻出那本旧字典,开始一页页默背。
我去旧书摊买了一本《初中语文课本》,晚上点蜡烛读,读不懂的地方就查字典,抄在小本子上。
我开始尝试学习拼音,试着写自己的故事。
我不想就这么在她的世界之外看她一辈子。
不是为了“追她”,而是为了成为一个值得被看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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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在路边看到一个告示:某社区开展“成人识字班”。
我犹豫了一天,最终决定报名。
第一天上课,教室里坐着十几个“学生”:有拾荒老太、退役老兵、进城务工的夫妻,还有我。
老师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女人,姓丁,戴着眼镜,笑容温暖。
她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想学。”
她笑了:“学什么?”
我说:“识字、写文章,还有……做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好,坐下吧,从‘人’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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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明白了:
放下,不是遗忘。是先把自己拾起来。
林若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
她是我的“因”,但不是我的“果”。
她像一座塔,而我,是还在山脚下打坐的苦行僧。
我看着那塔顶的光,心里第一次,不再痛,而是静。
我告诉自己:
若我有日归来,不为情,不为梦,只为,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地说一句:
“我,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