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皇帝携着一众太医踏入承乾宫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寒香见瘫坐在满地狼藉中,素白中衣上斑斑血渍,宛如红梅绽放。
她望着那抹明黄龙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爬去,发间银簪早已歪斜,眼中却燃起最后希望:
“皇上...您终于来了...”
“都愣着作甚!还不速速诊治!”
皇帝望着寒香见枯槁的面容,眉头紧蹙。
记忆里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此刻面色灰白如纸,双颊凹陷得可怕,唯有腹部微微隆起,似在无声诉说着“龙嗣”可能是真的存在。
太医院院正跪坐在地,颤抖着手为寒香见把脉。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寒香见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良久,院正额头渗出冷汗:
“启禀皇上,容答应...气血两虚,五脏受损,恐是长期服用相克之物所致。至于腹中胎儿...”
他偷偷瞥了眼皇帝阴沉的脸色。
“脉象微弱,臣等定当尽力。”
皇帝猛地踢翻脚边的碎瓷,瓷片飞溅间寒香见瑟缩了一下。
他虽然对寒香见渐渐失去兴趣,也没了过往的新鲜劲,但也是需要顾念寒部的。
若寒香见真的在宫中被磋磨而死,又如何让寒部彻底归心?
“承乾宫的吃食不是朕特旨按位份供应?怎会如此?”
话音未落,守在殿外的掌事宫女已被拖了进来,吓得瘫倒在地:
“皇上饶命!奴婢……奴婢确实是按规矩送饭啊!”
寒香见突然抓住皇帝的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皇上,是有人要害臣妾!求您彻查。若臣妾真的不明不白死在宫中,相信臣妾的父亲也会痛心疾首,臣妾不想见家人以泪洗面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鲜血喷溅在皇帝明黄的袍角。
皇帝下意识后退半步,望着寒香见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为她的惨状心惊,又对“龙嗣”之事存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寒香见变相提及的寒部,他不能不考虑周全。
“此事朕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们这些下人好生照料,若有差池,你们都提头来见。”
踏出宫门时,他望向天边翻滚的乌云,寒部使者下月便要进京,若是寒香见此刻香消玉殒……
他握紧拳头,眼中闪过冷芒:
“传旨,着慎刑司彻查承乾宫一应事宜,务必给寒部一个交代!”
另一边,翊坤宫烛火摇曳,葳蕤捏着鎏金护甲的手骤然收紧,将案上的蜜饯果子碾得稀烂:
“才三日?”
她猛地起身,衣摆扫落一旁的翡翠香炉。
“本宫要的是她慢性中毒,香消玉殒,到时候便没人能查到咱们头上,谁准她这般急着去死的?你们怎么办事的?”
紫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娘娘息怒!咱们用的那药断不会如此迅猛,奴婢也是亲自去办的这事,按每次下的剂量来看,足够拖上半年。”
“莫非是有人浑水摸鱼!跟本宫作对,想要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葳蕤抓起妆台上的铜镜狠狠砸向地面,碎镜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可本宫在后宫中一向伪装的极好,到底是谁能够想到本宫会下毒,还正正好的等着借刀杀人?”
她来回踱步,金丝绣鞋碾过碎片发出刺耳声响。
“若寒香见此刻身死,皇上必然彻查,到时候本宫岂不是要背这黑锅?”
紫月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个蜡丸:
“娘娘,这是剩下的药粉。要不要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死无对证。”
话未说完,就被葳蕤一巴掌打翻在地。
“蠢货!此刻毁尸灭迹,不是更加容易暴露。”
葳蕤平静半晌,盯着案上渗出汁水的梅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护甲边缘,突然轻笑出声:
“紫月,你可知道什么叫‘反向诱导’?”
葳蕤的指甲划过案几,在檀木上留下细长的白痕。
“下棋要算三步,在这后宫博弈,至少得算十步。”
她起身推开雕花窗,暮色如墨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将整座紫禁城吞噬。
紫月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脖颈间还留着被掌掴的红痕:
“娘娘的意思是?”
“寒香见中毒,皇上顾及寒部,必定彻查。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有痕迹。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将咱们翊坤宫摘出去,让咱们变得干干净净。”
葳蕤突然将剩余药粉原封不动地塞回暗格,又取出个精巧的珐琅香囊。
“你去把这香囊挂在承乾宫后巷的老槐树上,里头藏着本宫早前从西域商人处得来的迷幻香末——闻多了会让人神志不清,与寒香见如今的疯癫虚弱之态倒有几分相似。”
紫月捧着香囊,眼中闪过疑惑:
“可这与娘娘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叫‘移花接木’。”
葳蕤慢条斯理地戴上护甲,翡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你再散布消息,就说近日翊坤宫的香料库失窃,丢了很多珍稀香材。内务府追查时,自然会在承乾宫附近找到香囊。”
她嘴角勾起毒蛇吐信般的弧度。
“到时候众人只会猜疑,寒香见的中毒,怕是被人用香料给暗害了。”
紫月浑身发冷,却不得不佩服主子的心思缜密:
“娘娘高明!如此一来,既撇清了下毒嫌疑,又能引幕后之人上钩。”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葳蕤转动着护甲上的红宝石,眼底泛起危险的光。
“你去寻几个伶俐的小太监,让他们扮成杂役,在各宫之间散布消息:就说寒香见病倒前,曾与翊坤宫的宫女有过争执,还扬言要揭露本宫的‘把柄’。但记住,绝口不提任何实质内容。”
紫月微微皱眉:
“这……岂不是将娘娘置于风口浪尖?”
“这叫‘虚虚实实’。”
葳蕤拿起案上的鎏金香炉,将香灰缓缓洒在地面。
“当所有人都在猜测所谓‘把柄’究竟是什么时,自然会忽略真正的线索。
而那些急于构陷本宫的人,定会顺着这个诱饵大做文章。”
她突然将香炉重重一掷,香灰在空中炸开。
“他们越是想借题发挥,就越会暴露自己的急迫。”
“可若皇上追问起来……”
“皇上多疑,定会派人暗中彻查。”
葳蕤俯身拾起香炉,指尖划过炉身精美的缠枝纹。
“到那时,我们只需摆出香料失窃的证据,再让太医令出面证实寒香见的症状符合吸入迷幻香的特征。至于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她冷笑一声。
“不过是有心人编造的谣言罢了。”
夜风卷着枯叶拍在窗棂上,翊坤宫内却静谧得可怕。
紫月终于明白,娘娘这招以退为进的妙处。
用香料混淆死因,用谣言制造迷雾,用太医的证词巩固防线。
真正下毒的人,无论是后宫中的他人,还是寒香见自导自演,都会在这场真假难辨的博弈中,被一步步逼入绝境。
“记住,在这后宫里,最危险的不是已知的敌人,而是藏在暗处的棋手。”
葳蕤望着窗外承乾宫方向闪烁的灯火,护甲划过掌心却未留下痕迹。
“而我们,要做那个永远让人抓不住把柄的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