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皇上时不时的就会来翊坤宫转转,若碰上葳蕤不耐烦的时候,便会曲线救国,去看看孕晚期的嬿婉。
而寒香见那里,不知怎么逐渐冷清下来。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被降为答应,禁足承乾宫中,皇上什么时候消气,她啥时候出来。
一时间,满宫上下唏嘘不已,这才承宠没多久吧!怎么就把自己的前程给作没了?
承乾宫的铜盆被狠狠砸在地上,寒香见赤着脚在满地狼藉中来回踱步,散落的珠翠硌得脚底生疼,却比不上心口传来的刺骨寒意。
“为什么!为什么!”
她突然扑向妆台,将铜镜连带一些首饰全部重重摔在地上,碎片飞溅中,她望见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与梦中凤冠霞帔的景象重叠又碎裂。
说起来,在那日的梦里,她抱着粉雕玉琢的皇子,在太后的寿宴上接受众人跪拜,皇帝眼中满是宠爱,穆贵妃跪在阶下叩首认错……可现实却是她被降为答应,连宫门都踏不出去半步。
她坚信那个梦就是真的,因为那股子真实劲儿,即便是她醒后,还回味无穷,那种喜悦持续了三五天才消失。
如此的梦,怎么可能是假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么急着给皇上下药争宠。
这不是想着,此梦成真,那即便后续皇上识破了,她这边诊出喜脉,皇上也会顾念她肚中的孩子,轻拿轻放。
谁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吗?
寒香见突然冲向窗边,一把扯开厚重的窗幔。
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她却浑然不觉眯起眼的刺痛,只死死盯着翊坤宫方向,那里飘来的欢笑声像根银针,一下下扎进她的心窝。
“不会的,那梦那么真切,皇子的体温还留在我怀中,怎么会是假的……”
“一定是赫舍里葳蕤!前世她就看不得我好,一定是她从中作梗!”
寒香见突然发疯似的捶打着窗台,鎏金护甲撞出刺耳的声响。
“她嫉妒我会生下皇子,所以才挑唆皇上!还有太后……那个老虔婆,她早就看我不顺眼!”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呐喊,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四散飞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寒香见立刻将护身符塞进衣襟,整了整凌乱的发丝,强撑起一抹笑容。
可当看到进来的只是端着简单饭菜的小宫女时,她眼中的希望瞬间破碎,抄起碗就砸了过去:
“滚!都给我滚!我要见皇上!我要告诉皇上我怀了龙嗣!”
瓷碗在门上碎裂,小宫女吓得转身就跑。
寒香见瘫坐在地,望着满地狼藉,泪水再次决堤。
她想起梦里皇子软糯的笑声,想起皇帝温柔的抚摸,那些感觉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甘愿赌上一切。
“不,我不能放弃……”
她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就算现在没有孩子,我也能让它成真……我的皇儿,别害怕!额娘一定会让你降临人世,到时候,我们要让所有人都跪在脚下……”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
而此时的翊坤宫,珠帘叮咚作响,葳蕤正倚着雕花榻,用银签子慢条斯理地剔着葡萄。
紫月匆匆跑进内殿,发髻上的绢花随着步伐乱颤:
“娘娘,承乾宫又闹出动静了!寒答应整日对着空气念叨皇子,还说要让全宫都给她孩儿下跪呢!”
“当真是异想天开。”
葳蕤指尖一顿,葡萄汁顺着果肉滴落在月白裙裾上,洇出深色痕迹。
“对着空气演母慈子孝?这等把戏,三岁孩童都不屑玩。”
她将葡萄核随手一弹,正中廊下铜雀香炉。
“寒香见被禁足禁得失了心智,竟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重获恩宠?”
紫月蹲下身擦拭裙上污渍,压低声音道:
“听说她整日对着墙角说话,说萨满神谕说她命定有子。昨儿个掌事姑姑去送膳食,她捧着空荡荡的双手说‘皇儿饿了’,硬是往空气里喂粥,粥水淌了满地……”
“荒唐!她以为这是草原上的巫蛊之术?在这紫禁城里,没有圣宠,便是神女下凡也得折腰。
妄图用一场梦赌前程,终究是痴人说梦。
在这后宫里,只有清醒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葳蕤不疾不徐的说完,眼下她已经丝毫不在意这寒香见到底是不是如懿的转世了,她只知道,在这后宫中,同她作对,与她为敌的人都要死。
“紫月,这容贵人从寒部而来,思念故土和家人,再加上被禁足,难免忧思过度,消香玉陨啊!去办吧!”
“奴婢明白。”
紫月领命下去,着手安排起来。其实想要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慢被掏空身体死去,不是难事。
至少在这紫禁城中,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三日后,寒香见扶着雕花床柱勉强起身,指尖刚触到窗棂便眼前一黑。
她踉跄着扶住桌案,青瓷茶盏应声落地,碎片溅起时,她恍惚看见茶水映出自己青灰的脸色——这模样倒与梦里头戴凤冠、容光焕发的自己判若两人。
“来人……”
她虚弱地唤道,喉间泛起铁锈味。
往日里总在门外候着的宫女迟迟未至,唯有穿堂风卷着枯叶扑进殿内。
寒香见扶着墙摸索到妆台前,铜镜里的人两颊凹陷,眼窝青黑,鬓边斜插的银簪随着她颤抖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这些时日里,总是觉得身体发沉,没什么精神,后来还会伴随恶心头晕的症状。
直到今日,这种恶心想吐的症状更重了。
“定是有了……”
她突然笑出声,枯瘦的手掌贴在小腹上。
“皇儿,你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却染红了素白绸缎。
血的腥甜在舌尖蔓延,寒香见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盯着帕子上的血迹,一时间双目圆睁,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她猛地掀翻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瓷瓶碎裂声中,她嘶吼着捶打紧闭的宫门:
“我吐血了,我怎么会吐血呢?皇上!皇上救我!救救臣妾啊,有人要害您的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