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活体组织代谢的微腥气味。
这里就是核心引擎室。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跳动着的生物腔体。
墙壁并非金属或混凝土,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覆盖着复杂脉络的肉质结构,幽蓝色的能量在其中如血液般缓缓流动。
室中央,悬浮着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大脑”。
无数粗细不一的导管,如同神经束,从“大脑”延伸出来,连接着四周墙壁的脉络节点,构成了一个难以理解的生物-机械混合系统。
这就是“意识控制网络”的心脏,那个以谎言为养料,维持着虚假秩序的引擎。
嗡鸣声低沉而富有节律,像是巨兽的呼吸。
陶德舟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胃里翻江倒海。
他的社恐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无限放大,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活的,都在注视着他,评估着他。
吴璐桃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她紧握着那枚鹿角发卡,指关节微微发白。
乌云弓着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尾巴不安地抽动着,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紧紧贴在陶德舟的腿边,警惕地扫视着这个诡异的空间。
一个身影从“大脑”后方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规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纤尘不染的特制作战服,肩章在幽蓝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他的面容如同刀削般棱角分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冰封的湖水,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他停在距离陶德舟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最后落在陶德舟身上。
“陶德舟先生,吴璐桃小姐,还有…这只奇特的生物。”
他的声音不高,但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冷静。
“我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代号‘棋手’。”
他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欢迎来到秩序的基石。”
陶德舟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想后退,但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比之前遇到的任何军方人员都要强烈,那是一种完全掌控一切的自信,以及对“规则”的绝对信奉。
吴璐桃上前一步,挡在陶德舟身前。
“基石?用谎言和牺牲堆砌起来的基石吗?”
“棋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表达一种不屑。
“吴小姐,看来你对家族的历史有所了解,但理解得不够深刻。”
“秩序,是文明存在的必要条件。”
“人类的本性充满了混乱、非理性和破坏欲。”
“放任自流的结果,就是我们现在所见的外部世界——冲突、愚昧、无休止的内耗。”
他伸出手,指向那颗跳动的“大脑”。
“而这里,我们创造了一种更高级的秩序。”
“通过引导、塑造集体潜意识,消除那些破坏性的冲动,将社会引向一个稳定、可控、高效的未来。”
“这难道不是一种更伟大的善吗?”
陶德舟听着他的话,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个人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真心相信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
“稳定?可控?”陶德舟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用剥夺自由意志,篡改记忆,把活生生的人变成维持系统的零件,这就是你所谓的秩序?”
“自由意志?”“棋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语,“那不过是未经驯化的混乱本能的美化说辞。”
“真正的自由,是在规则之下的高效运行。”
“你们所谓的‘真实’,往往伴随着痛苦、迷茫和毁灭。”
“我们提供的‘谎言’,却能带来和平、安宁和持续的发展。”
“告诉我,陶先生,哪一个对大多数人更有利?”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陶德舟的内心。
“我母亲…她不是自愿的!”陶德舟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你们把她变成了这个系统的一部分,让她承受着被束缚的痛苦!”
“44号节点,”棋手指尖轻点着空气,似乎在调阅无形的资料,“一个早期原型,承载了过多的个人情感,确实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但她的‘母爱’程序,对于稳定早期网络,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从宏观角度看,她的个体牺牲,是为了群体更大利益的必要之举。”
“必要之举?”吴璐桃冷笑,“你们所谓的‘必要’,就是把我们家族世世代代当作消耗品,当作调谐器,当作活体保险丝!”
“她的牺牲,和你们家族的‘使命’,本质上是一样的。”棋手语气毫无波澜,“都是为了维持这个脆弱平衡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们的祖先,在最初是理解并同意这一点的。”
“是你们的后代忘记了这份责任,开始追求虚无缥缈的‘自由’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