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黑暗之初
一道黑暗光影显现,传递出弑的死讯,四尊黑暗禁忌之主,如今唯有一尊还在苟活当中。
祂无声无息,黑暗笼罩了其面庞,能够感受到的,只有那滔天怒意。
浓稠如墨的黑暗以祂为中心疯狂翻涌,虚空中不断浮现出扭曲的血纹,像是黑暗本身在痛苦嘶吼。
祂缓缓抬起手,被阴影缠绕的指尖划过虚空,瞬间撕裂出一道贯穿天地的裂缝,从中传出万千冤魂的哀嚎。
\"待吾八道影源凝聚之时,便是连这帝藐也无法拦吾。\"
祂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来自九幽深渊,带着能将一切生机冻结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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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仙山。
竹屋茶桌上,一封书信整整齐齐摆着,其下笔风飘逸写着洛天羽三个字。
云烬雪轻轻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写着“来日方长,终有一见。”八个字。
她指尖摩挲着纸面微微凹陷的字迹,窗外山风卷着新茶清香涌进来,将茶盏里未凉的水雾搅得晃荡。
忽有白鹤唳鸣掠过竹梢,几片竹叶打着旋儿落在信笺上,倒像是特意为这短短八字添了几分诗意。
云烬雪忽然轻笑出声,将信纸折成小船模样放进茶盏。
水面映出她眼底跃动的微光,仿佛藏着整片星河:
“再见了……小师弟,托你的福,我这无情道,也算得上是成了。”
她执起茶壶添水,看着纸船在涟漪中悠悠打转,
“待烽烟尽散,我再踏神天。”
素白广袖垂落时惊起满室霜华,月白裙裾间暗绣的银线流云随着动作轻晃,恍若将万里雪岭裁作了衣衫。
晨光穿透竹窗,为她周身笼上淡淡光晕,衬得鬓边银簪愈发清冷,
倒像是从九重天上凝就的霜花,悬在雪发间不肯坠落。
风卷着檐角铜铃轻响,她忽然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
素手与叶尖凝着的露珠相映,竟叫人分不清哪个更晶莹剔透。
雪白衣袂掠过茶案,带起几缕未散的茶香,而那袭不染纤尘的白衣,
此刻倒像是承载着漫天星辉与人间清梦,在这方小小的竹屋里,化作了最动人的风景。
入梦三分,一朝一夕。
竹屋中,便再无云烬雪的身影,风轻轻吹过梧桐落叶,一切都显得如此安静。
而那宗祠里面,三块无字木牌,也不知被某人亲手刻画上了字迹。
一块为落古剑帝。
一块为至天灵帝。
一块为岁月时帝。
天璇城,依旧是如此人山人海,修士众多,热闹非凡。
洛天羽如第一次来一般,压低斗笠,随着人群而动。
街边摊贩的吆喝声混着灵酒香扑面而来,他却无心驻足。
行至城西那座荒废的茶楼旧址时,脚步突然顿住——断壁残垣间,不知何时生出了株白梅,枝头零星缀着几朵花苞,在熙攘人潮里显得格外清冷。
“公子,可要算一卦?”清脆的嗓音惊散思绪。
转身望去,一少年拄着桃木杖立在梅树下,炯炯有神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算姻缘,断生死,知前路……”他忽地轻笑,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洛天羽身后,“尤其这位红衣姑娘的卦,最是灵验。”
洛天羽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缓慢而僵硬地回头,
只见人流如织的长街尽头,一抹红色衣角正随风轻扬,那人发间银簪折射出清冷的光,与记忆里的身影渐渐重叠。
她正是红叶,天璇剑宗天之级弟子。
“在下并无任何先算之事,所以姑娘便可先行。”
洛天羽声音沙哑传出,压低斗笠侧身让步。
红叶却莲步轻移,绯色裙摆掠过青石板,在少年摊前站定的瞬间,周身萦绕的剑意骤然收敛,化作一抹温柔笑意:
“苏砚,你改行做这个了?”她忽然侧身,目光穿透洛天羽压低的斗笠,“这位道友,倒是眼熟,想必是在哪与我见过。”
洛天羽刚想说些什么话语时,身后便传来一句,“红叶师姐,别顾着玩,买的东西不要忘记了。”
苏谦两手提着一袋袋东西而来,听闻此话之后,红叶才收回目光,一脸笑意看着苏谦,
“不会的,不会的,师姐我的记性老好了,不说了,先走了。”
红叶利落地从苏谦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储物袋,指尖在袋口符文上轻轻一抹,将物件尽数收入其中。
转身时绯色裙摆扫过洛天羽的衣角,她忽然顿住,侧头抛来个意味深长的笑:
“道友若是路过天璇剑宗,记得来讨杯茶喝。”
话音未落,已与苏谦腾空而起,剑光划破长空,只在云幕间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绯色残影。
洛天羽望着天际怔了许久,直到苏砚收拾卦摊的响动惊醒了他。
竹制卦筒滚落在脚边,他弯腰拾起的刹那。
风卷起街角的枯叶,他将斗笠压得更低,逆着人流走向城门外。
暮色渐浓时,身后的天璇城亮起万家灯火。
苍山古城高阁处,苍帝与星璇仙子同窗对饮,一字一句一杯一饮。
窗外人声鼎沸,画檐下灯笼晃出暖黄光晕,将二人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染得愈发浓稠。
苍帝指尖摩挲着杯沿,忽然轻笑:“你老了……”
星璇仙子垂眸饮尽残酒,冰玉般的盏底映出她眼底微漾的涟漪。
“是是是,我老了,可某人却还是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搁下酒杯,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作响。
苍帝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苍山古城方向腾起一道紫电,刺破渐沉的夜幕。
“是梦帝的小师弟洛天羽。”星璇仙子指尖凝起星辉,苍帝却按住她手腕。
温热的酒气拂过耳畔,他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由他去吧,这代表着,我们与他已经见过面了。”
星璇仙子望着苍帝眼中明灭的幽光,星辉在指尖消散成点点流萤。
紫电划破夜空的轰鸣传来,震得窗棂簌簌作响,酒盏中的琼浆泛起细密涟漪。
“当真不去见一面?”
她轻声问,目光穿透重重夜色,仿佛能看见洛天羽周身翻涌的魔气。
苍帝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溢出一声叹息。
龙纹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烛火下投出斑驳暗影:
“他有他的路要走,他能来见我这一面,则说明了很多事。”
星璇仙子起身推开雕花窗,晚风卷着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洛天羽的身影在人流中若隐若现,她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
“你看。”苍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抬手遥指天际。
只见洛天羽似察觉到此处目光,身形微顿,仰头朝着高阁方向遥遥招手。
下一刻,他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星璇仙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沿,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苍帝递来新斟的酒,琥珀色液体中晃着她怔忪的倒影:“走吧,有些路,终究要他自己走。”
夜色渐深,高阁内烛火重燃。两人默默对饮,听着远处逐渐平息的喧嚣,谁都没有再提那道身影。
唯有檐角铜铃仍在轻响,仿佛在为这场未竟的重逢,轻轻哼唱着无声的送别曲。
夜色中,一路边茶摊,老摊主与旁人闲聊,一边提着一壶上好热茶到角落一张桌子上,
“小友,茶来了。”
角落里的身影微微颔首,斗笠阴影下,洛天羽苍白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疲态。
他望着杯中袅袅升腾的热气,雾气氤氲间,老摊主却不急于离开,反而在对面落座,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意神秘:
“小友一个人喝闷茶?不妨让我与你对饮几杯。”
洛天羽指尖轻叩杯沿,清脆声响在寂静夜色里格外清晰。
老摊主不等回应,已从身后取出两个粗陶杯,琥珀色茶汤倾入杯中,泛起细密如珠的泡沫。
茶香混着夜色漫开,竟与记忆中师门后山的晨雾气息有几分相似。
“这是苍山独有的云雾茶。”
老摊主端起茶杯轻嗅,浑浊的眼底泛起微光,
“采摘时要赶在晨露未散,炒茶火候更是要拿捏得精准,多一分则苦,少一分则淡。”
他忽然将茶杯推向洛天羽,“就像这世道,过刚易折,过柔则废。”
洛天羽垂眸盯着茶汤里摇晃的倒影,伸手接过茶杯的瞬间,老摊主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他手腕,冰凉触感惊得他浑身紧绷。
“小友这双手,杀过人,也救过人。”老摊主语气轻慢,却字字如重锤,
“可曾想过,握剑的手,也能捧起茶盏?”
“受教了。”
洛天羽举起茶碗,与老摊主碰上一碗,“这世道,终究是如此。”
正说着,一位青年路过此处,见此生意如此好,便忍不住上前一步,“摊主,来壶热茶。”
老摊主应了声,却未起身,浑浊的目光在青年身上打转。
那人月白长衫纤尘不染,腰间悬着的白玉佩在月光下流转微光,明明带着几分书卷气,眉梢眼角却藏着锋锐剑意。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
老摊主慢悠悠斟茶,铜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青年面容,“可是从苍山来?”
话音未落,青年忽然一顿,目光越过老摊主,直直落在洛天羽身上。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月光仿佛凝成实质,在空气中激起细微震颤。
“天璇剑宗而来,不曾想,在此遇见故友,摊主,我坐这里便可。”
白清风笑着坐下,自来熟满上一碗茶,茶汤溅出几滴在粗陶碗沿,映得他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清亮:
“老丈这茶,闻着便沁人心脾,定是得了古法真传。”
他端起茶碗轻嗅,白玉佩随着动作晃出温润的光,全然不顾洛天羽紧绷的脊背。
老摊主眯着眼笑,铜壶又在三人碗中添了新茶:“公子好眼力,这茶需用苍山冷泉煮沸,文火慢煨三滚才出味。”
他话音刚落,白清风已仰头饮尽,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
“小羽,一晃便是如此。”
洛天羽握着茶碗的手指微微发颤,“小羽”这个称呼像把锈刀,剜开了记忆深处结痂的伤口。
白清风却像回到了往日,絮絮叨叨说起天璇剑宗的琐事:
后山的桃树又开了,藏经阁新来了个较真的老执事,就连厨房新换的厨子,都能被他说出个一二三。
老摊主倚在茶棚柱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炉子里添着木炭,火苗跃动间,将三人的影子映得忽长忽短。
他说着自己先笑起来,白玉佩撞在茶碗上叮当作响。
洛天羽望着茶汤里摇晃的月影,紧绷的脊背不知何时放松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那些被血与火掩埋的时光,竟在这粗陶茶碗间慢慢复苏。夜风裹着茶香拂过,老摊主的铜壶始终温热,一碗接着一碗地续着。
更鼓敲过三遍时,白清风的声音渐渐含糊,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老摊主轻轻盖上铜壶,浑浊的眼睛望向洛天羽:“夜太深,该散了。”
洛天羽点点头,解下外袍披在白清风身上。
起身时,他瞥见老摊主袖中露出的半块卦象玉牌,与白清风怀中的玉佩遥相呼应,忽然明白这场相遇或许从不是偶然。
将白清风安置在茶棚角落的竹榻上,洛天羽转身要走,却听老摊主在身后轻声说:
“茶凉了可以再热,人散了……”他没有说完,只是将新沏的茶盏推到月光下,“这最后一盏,且带着吧。”
“还要麻烦照看他一二。”
洛天羽接过茶碗,温热透过掌心。
远处,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而茶棚里,铜铃依旧在风中轻响,恍若一场未醒的旧梦。
洛天羽将茶盏凑近唇边,苦涩与回甘在舌尖交织,恰似此刻翻涌的心绪。
他转身时,斗笠边缘扫过茶棚竹梁,惊落几片凝结着夜露的竹叶,无声坠入炭火,腾起一缕青烟。
老摊主倚在茶炉旁,浑浊的目光目送他的背影融入渐亮的天光,铜壶嘴仍在悠悠冒着热气,仿佛永不停歇。
脚下的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微光,洛天羽行至城郊渡口,渡船上的船家正在解缆。
江面薄雾未散,远处山峦如墨,唯有天际那抹鱼肚白愈发鲜亮。
他踏上摇晃的甲板,怀中茶盏里的茶汤随着船身起伏轻晃,倒映出破碎的朝阳。
“公子可是要去星域边界?”
船家的嗓音带着常年在江上漂泊的沙哑。
洛天羽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卦象的玉珏作为船资。
船帆扬起时,晨雾渐散。
洛天羽站在船头,望着两岸倒退的景色,忽然想起白清风沉睡时微皱的眉头,想起老摊主意味深长的眼神。
手中茶盏已空,却仍留有余温。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他抬手遮挡刺眼的光芒,额间帝王印在光影交错间忽明忽暗,似在昭示着下一段未知的旅程。
远处,恒古星域的界碑在朝阳中若隐若现,洛天羽深吸一口气,将空茶盏抛入江水。
瓷与水波相撞的脆响惊起一群白鹭,振翅飞向更辽阔的苍穹。
渡船破浪前行,载着他驶向边界漩涡,那通往万千世界的门户,正泛着神秘的幽蓝光芒。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