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陷入死寂。
方才还翻涌咆哮的时空乱流凝固成蛛网状的暗纹,悬浮在虚无之中。
洛天羽周身暴涨的墨色漩涡渐渐平息,化作细碎的幽光沉入他的瞳孔,
宇宙重新被寂静笼罩,唯有偶尔掠过的星尘在他身侧碎成齑粉,无声证明着方才禁忌之战的惨烈。
洛天羽手中,多出了一块玉佩,那是那雷匣子中的,如今那少年,在弑的记忆中,也沦为黑暗的一部分。
他轻轻一甩,玉佩划破虚空,坠向羽灵渊残存的时空乱流。
暗紫色的闪电突然从裂缝中窜出,将玉佩劈成两半,断面处渗出一缕猩红,
在空中勾勒出少年最后的模样——本该澄澈的双眼布满暗纹,
嘴角却还凝固着半抹未消散的纯真笑意。
洛天羽望着这幻影消散,幽紫瞳孔中泛起一丝涟漪,转瞬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结束了。”
话音落下,徘徊宇宙各星辰的黑暗侵蚀全部汇聚在他身边,化作一把把利剑刺入他的体内。
迟来的剧痛让他有了一丝清醒,他却只是微微皱眉,并未挣扎。
直到他的身躯千疮百孔,血流不止,这恒古星域再无一丝黑暗气息时,洛天羽才送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羽灵渊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残骸废墟之地。
“师姐……师尊曾说过,你的凤栖梧可谓世间一绝,我也想看看……”
一句话结束,洛天羽闭上了眼,身体便自主失去之持,从星域上空,往古恒星某一处地方坠落下去。
神海之中有黑暗天羽融合弑的本源,有混沌天羽修复伤势,有荒魔天羽随时代打上线。
他不用担心,他只是累了而已。
洛天羽的躯体如同陨落的星辰,穿透层层云雾,在古恒星布满疮痍的地表砸出深坑。
古恒星的风掠过废墟,卷走满地尘埃。
无人注意到,洛天羽掌心悄然浮现的黑色纹路,正随着心跳明暗闪烁。
他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终于见到了云烬雪为他舞剑,还有师尊含笑递来的一盏清茶。
一只玉手轻轻擦去他脸上血迹,洛天羽的睫毛在触碰中微微颤动,梦的碎片随之簌簌坠落。
那只玉手带着熟悉的温度,顺着他染血的鬓角滑下,指尖缠绕的香气将他从虚幻中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云烬雪的素衣沾满尘土。
“别动。”师姐的声音沙哑得不像往日,却仍带着记忆里的温柔。
她腕间玉镯轻响,凝出一滴灵露滴在他唇畔,“谢谢你……天羽。”
话音未落,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洛天羽脸颊,惊得他想要抬手触碰,却发现四肢仍如坠铅般沉重。
“走……我带你回家。”
云烬雪俯身将洛天羽背起,一把剑嗡鸣着悬浮在她身侧,剑身泛起的青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
她的步伐虽有些踉跄,却坚定地朝着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怀中的人虚弱得近乎透明,唯有掌心那道黑色纹路依旧鲜明,像是烙在皮肤上的印记。
当传送阵的光芒亮起,他们回到了那座古老仙山。
山风裹挟着熟悉的灵气扑面而来,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气息。
往日巍峨的殿宇如今只剩残垣断壁,满地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
洛天羽被安置在曾经居住的竹屋内,屋内的摆设一如往昔,案几上还放着未完成的剑谱。
一日夜色,洛天羽终于悠悠转醒。
他望着熟悉的屋顶,耳畔传来远处瀑布的轰鸣声,恍若隔世。
推开房门,一道倩影在一棵梧桐树下舞剑,月光如水,倾泻在残破的石阶上。
洛天羽倚着门框,看着那道在梧桐树下翻飞的身影。
云烬雪的剑招依旧利落,只是素白的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不复往日的灵动,倒添了几分苍凉。
佩剑划破夜色,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沉重的回响,似是要将满心的郁结都倾注在这剑舞之中。
\"师姐。\"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在寂静的夜里惊起几片枯叶。
舞剑的动作戛然而止,云烬雪缓缓转身,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血丝和眼角未干的泪痕。
她望着洛天羽,仿佛在确认眼前人是否真实,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洛天羽迈步走向她,每一步都踏碎满地银辉。
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金黄的叶子落在他肩头,转瞬便被掌心的黑色纹路吞噬,化作一缕青烟。
\"让你担心了。\"他低头看向自己依旧虚弱的身躯,\"不过看来,还死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
云烬雪突然冲上前,将他紧紧抱住,凤鸣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怔了怔,抬手想要回抱,却因伤口传来的剧痛而僵在半空。
许久,他轻轻将下巴搁在她发顶,嗅着那熟悉的梧桐香:
“师姐……你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吗?”
云烬雪将脸埋进他肩头,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他染血的衣襟,生怕一松手这人又会化作虚影消散。
夜风掠过残垣断壁,卷起梧桐树上最后几片枯叶,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
“从前啊……”她声音发颤,却还是依言开口,“老头子还是个落魄书生,考取功名未果……”
记忆里的画面鲜活如昨,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却又被哽在喉间的呜咽打断,
“后来在凡间一角落,他捡到了我,那时我还是个脏兮兮的流浪儿……”
洛天羽胸口震动,发出虚弱的笑声,牵扯到伤口又闷哼一声。
他掌心的黑色纹路突然发烫,识海中传来荒魔天羽的低吼声,却被云烬雪身上的气息渐渐抚平。
云烬雪抬起头,月光照亮她泛红的眼眶,映得睫毛上的泪珠晶莹剔透:
“后来老头子以剑道登临无上道主,我修梦道也与他并肩,一门师徒最后踏进混沌古神天之地,世人曾尊我们为神荒十三帝。”
“老头子为落古剑帝,我为浮世梦帝。”
她伸手抚过他苍白的脸颊,指腹擦过那些新生的伤疤,
“后来黑暗入侵,混沌神天之主以自身镇压了黑暗最强的存在,而黑暗四尊禁忌之主。”
“帝圣,隐帝,龙帝三人镇压了冥。”
“我,岁帝,剑帝,灵帝四人镇压了弑。”
“不过这两尊黑暗禁忌之主如今被你吞噬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很久以前,荒主一个人也如你这般,吞噬了一尊黑暗禁忌之主,尘封于噬灵渊。”
“剩下一尊灰溜溜逃跑……”
古仙山的风穿过废墟,在断壁残垣间发出呜咽,却吹不散梧桐树下相依的两人。
石桌上还摆着洛天羽当时去买的小酒,桂花糕一类。
云烬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石桌上覆着薄薄一层灰,却仍能看清那坛封口的桂花酿,以及油纸包裹的桂花糕边角——正是洛天羽昏迷前执意下山采买的物什。
她喉间发紧,伸手拂去坛口的尘埃,封泥剥落的瞬间,清甜酒香混着桂花气息漫开。
“来一杯?”她佯装嗔怪,指尖凝出源力挑开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起涟漪。
洛天羽倚着梧桐树坐下,看她将糕点掰成小块。
第一盏酒入喉,辛辣中裹着熟悉的甜香,洛天羽却呛得咳嗽起来,震得伤口生疼。
云烬雪慌忙去扶,却见他笑着抹去嘴角酒渍:“这酒...还是这么烈。”
话音未落,她已将温热的糕点塞进他嘴里,甜腻滋味冲淡了血腥味。
酒过三巡,云烬雪的脸颊泛起红晕,望着满地狼藉突然轻笑出声。
她踉跄起身,拾起地上的佩剑,素衣在风中翻飞:“你不是说,想看凤栖梧吗?”
剑锋划破月光,带起细碎的金芒。
云烬雪的步伐虽有些不稳,剑意却依旧凌厉,剑光如凤凰展翅,在夜色中划出绚丽的弧光。
洛天羽靠坐在梧桐树下,苍白的面容被剑光映得忽明忽暗,他强撑着精神,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舞动的身影。
酒意上头,云烬雪的剑招渐渐失去了章法,却多了几分随性与肆意。
她边舞边笑,声音带着醉意的娇憨:“小师弟...看好了,这一招...叫凤求凰!”
长剑猛地挥出,一道金色的凤凰虚影冲天而起,却在半空消散成点点星光。
“好...好剑!”
洛天羽鼓掌叫好,却牵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震得他蜷缩起身子。
云烬雪见状,慌忙收剑奔来,裙摆扫过地上的酒坛,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跌坐在他身旁,伸手替他顺气,指尖残留的酒香混着梧桐气息,萦绕在他鼻间。
“逞强!伤还没好就瞎激动。”
她嗔怪道,却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全然不顾满身的伤痕与周遭的残垣断壁。
云烬雪望着他认真的模样,眼眶突然泛红。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将脸埋进他肩头:“好。”
夜风卷起满地的落叶与酒香,远处的瀑布声隐隐传来。
云烬雪将脸埋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胸口传来的微弱起伏,忽然觉得这一路的惊惶、恐惧与疲惫都在此刻找到了归处。
洛天羽身上还残留着黑暗侵蚀的气息,却混着熟悉的少年气息,让她鼻尖泛酸。
她缓缓抬起头,月光为洛天羽苍白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那些新生的伤痕在月色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望着她,眼中映着漫天星河,带着劫后余生的温柔。
云烬雪心跳如擂鼓,鬼使神差般,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掠过他眉骨、眼睑,最后停留在他干涸的唇畔。
洛天羽呼吸一滞,想要开口却被她指尖抵住。
云烬雪望着他眼底晃动的自己,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下一刻,她闭上眼睛,微微俯身,将颤抖的唇轻轻印在他唇上。
这个吻极轻,像羽毛拂过,带着桂花酒的甜香与梧桐的清冽,却又重若千钧,承载着她未曾说出口的万千情愫。
洛天羽僵在原地,感受着唇上柔软的温度,身体里翻涌的黑暗气息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他想要伸手拥抱她,却怕扯动伤口让她担心,只能笨拙地回应着这个吻。
夜风停了,瀑布声远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色里,温柔地缠绕。
“你为混沌一脉的人,身上了必然肩负着某种使命。”
云烬雪的唇离开时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她望着洛天羽眼底翻涌的暗芒渐渐平息,指尖不自觉抚上他跳动的脉搏。
山风重新掠过残垣,将她未说完的话揉碎在酒香里:
“可我宁愿...你只是我的小师弟。”
“这恒古星域,不过是一场幻梦,所有人都相安无事,我也许要沉睡一段岁月,你也要踏上前往混沌古神天的路。”
“星海重明天路尽,路不尽,人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