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全村一起改花刀(1 / 1)

何淮走得很突然。

没有人看到他打包行李,也没人听到他和谁告别。

更奇怪的是,没人觉得奇怪。

村长没有解释,村民没有议论,甚至连平日最爱嚼舌根的村头婆子也仿佛一夜之间失了记忆。大家照常早出晚归,灶台上的火还烧着,孩子们仍在水边打闹,没人再提起那个自称“村长侄子”的外来人。

仿佛他从未来过。

仿佛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从一开始就是幻觉。

可只有村长自己知道,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多紧。他知道何淮没有真的走远,他只是抽身而去,把这口“锅”甩给了他这个苦苦支撑的下人。

临走前一句话仍压在他心头:“别弄死了,要献给上面那位。”

村长听着,点头哈腰,额头上汗珠直冒,嘴角却在何淮离开后死死绷住,一言不发。

他不敢追,不敢问。因为他清楚,何淮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他的主子。

祠堂那边已经清理干净,虫子的巢也稳固得像座祭坛。村子已经给不了更多东西了,如果这次不成……他也不想再多想下去了。

时间很快到了祭祀的日子。

清晨,薄雾未散,整个长寿村仿佛被一层灰白的纱盖住。天色还早,但村长家的院子里早已聚满了人。

那些村民一个个面色憔悴、眼神发直,但神情却极其虔诚,像是年复一年等待某个传说的兑现。

他们口中反复说着一句话:“请那位贵客去祠堂……贵客是救命的人。”

他们眼底没有恶意,却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怪异的期盼与麻木的信仰。

——那是对“生”的执念,但不是自己的生,而是整个村子的续命。

唯一不同的,是站在最角落的小文,她踮着脚伸着脖子,担忧的看着解昭文。

院门外,解昭文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人群,唇角扬起一点笑意,却不带温度。

“那就去吧。”

一行人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了一顶古旧的步辇,朱漆残斑,顶帘垂挂着洗得发白的红布,看不出原本的纹饰,倒像是随手拼凑出的祭具,却又透出种诡异的庄重。

解昭文坐在步辇之中,四周簇拥着村民,锣鼓声断断续续地响着,像是硬拽着节奏维持热闹。她没有挣扎,只是低垂着眼,像是在配合这场仪式,实则掌心里攥着自己的短刃刀把。

不是新娘,不是神女,更不是客人。

她知道,今天,她是供品。

村民们一个个神情庄严,嘴角挂笑,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们围在辇旁,一边走一边低声呢喃,像是在念着什么咒。几个孩子拿着红纸条在地上撒,纸条上的字已被涂抹掉,只有一点点墨痕沾着血迹。

这不是节日,这是出殡前的“送路”。

前方,是祠堂的方向。村口那道关闭许久的门被推开,灰色石板路上落着虫壳一样的细碎壳屑,阳光穿不过来,像是一条慢慢张开的喉咙。

而在远处,一道人影背着阳,静静地站在山林边缘,百里玉祁正倚着树,目光不动。

灰老则绕小路提前进村,借着村民视线的死角,向祠堂后的密林潜入。

祠堂门前的锣鼓戛然而止。

解昭文从步辇上被“搀扶”下来,两名村民的手一左一右按着她的手臂,力道不重,却也绝无逃脱的可能。她并未反抗,只是抬头望向那座祠堂。

五根粗如手臂的大香燃在殿堂中央,浓烟滚滚往上,冲撞着屋顶的横梁,空气几乎变得凝滞,让人一进门就想呕吐。

解昭文一被推入祠堂,脚下就是一片铺着红布的地毯,但那红布已经脏得发黑,踩上去甚至能感觉到下面藏着碎裂的骨头或者虫壳般的东西,嘎吱作响。

她抬眼望去,整个祠堂院中摆放的木棺更多了,但不是散着的,一个个垒起来。

由一口口木棺形成了“祭塔”。

“我们将苦痛归于神。”

村长的声音在祠堂内响起,他已换上褐红色的长袍,额头涂着诡异的白粉,眼角画着一道道向下流淌的线条,好像血泪一般。

随后,他亲手抱起香炉,走到那堆棺材前,将香灰抖入其中一口棺材缝隙里。一阵咕哝咕哝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像是里面还有东西活着。

村民们整齐地跪在两侧,脸上是痴迷的狂热,开始齐声诵念那种含糊、晦涩、几乎无法模仿的“咒文”。

解昭文听不懂那语句,脑子开始混沌,即使带着器也能听见嗡鸣声。

她知道,母虫正在靠近。

突然,一位村民被村长点名,颤抖地走到香炉前,将自己的手指按在香灰中,然后狠狠一扭。

“痛即供。”村长低声说道。

第一轮是“自割”:

长者们轮流走到前方,每人手持一柄剥皮刀,在自己身上划出浅浅血口,然后按在供台上的黑石上。鲜血被黑石迅速吸入,发出细微的啸鸣,像是在鼓掌。

第二轮是“忆苦”:

村民开始轮流走上供台,面对棺塔,闭上眼睛开始低语。

“我那年被洪水冲走了两个娃……”“我丈夫躺在床上三年没醒……”“我娘饿死在炕上……那时候……”

这些“痛苦回忆”像低低的哀嚎在祠堂内回荡,一段段、一声声叠加。空气中仿佛也变得稠密,魇气隐隐自棺塔中蒸腾而出,缠绕在祠堂上空。

痛苦、血肉、虔诚,被一并奉献于母虫。

而这些痛苦,正是“魇”的源泉。

第三轮,是“转痛”。

村长从棺塔最下层抽出一具虫皮覆盖的尸体,整具尸身表皮已经异化得如同茧壳,被血液泡发得通红。他口中念咒,用手掌抵着那尸体的额头,像是要将全村人汇集的苦痛注入其中。

尸体微微抽动了一下。

“神醒。”他低语。

就在这时,整个祠堂的地板突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底拍了一巴掌。

祠堂晃动了。屋梁之间,头顶的香灰随着震动扑簌簌掉下,像是在飘雪。

棺塔上一具红色的棺盖开始慢慢抬起。

解昭文感觉有一股东西,从那座塔下缓缓向她爬来——像是一个由无数虫、怨、魇组成的意志,正准备和她对接,或者说……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