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末路天王:用死亡下最后一子(1 / 1)

十月的豫州平原,枯黄的野草在风中起伏,一直延伸到天际线。

高擎天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烟尘正在逼近——那是燕山军的突骑兵,已经像影子一样跟了他们十五天。

秋风吹过他满是血污的铠甲,带起一阵铁锈般的腥气。

高一刀拖着伤腿走过来,脸上那道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

\"东南方向又发现豫州军的旗号。\"他啐了一口,\"这帮狗娘养的,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赶。\"

高擎天没吭声,抬头看了看天。

几只乌鸦在低空盘旋,叫声刺耳。

老人常说,乌鸦聚集处必有人死。

这半个月来,他们走过的路上,尸体就没断过。

\"传令下去,今晚在李家洼扎营。\"

高擎天声音沙哑,\"让还能拿得动刀的人轮流守夜。\"

营地篝火微弱得像将死之人的呼吸。

高擎天蹲在火堆旁,用匕首削着一块发硬的干粮。

铁算盘失踪后,粮草就再没接上过。

他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下的递给身旁一个瘦得脱相的少年兵。

\"天王,您吃吧...\"少年怯生生地推拒。

\"叫你吃就吃。\"高擎天硬塞到他手里,\"明天还要赶路,别死在半道上。\"

远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伤兵的呻吟。

只剩不到三万人的队伍,能战的不足半数。

夜风里夹杂着咳嗽和呻吟。三万人马,能打仗的还不到一半。

高擎天心里清楚,要不是张克有意驱赶,他们早就在这片平原上被全歼了。

那个燕山军的统帅,就像赶羊一样,不紧不慢地撵着他们往燕山方向走。

帐外寒风呼啸,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

\"天王还没睡?\"老酸儒掀开帐帘,带进一股冷风。

高擎天用刀尖拨了拨火堆,示意他坐下:\"踏天的伤怎么样了?\"

\"能骑马了。\"老酸儒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炸开,照亮他脸上纵横的皱纹。

两人沉默片刻,老酸儒忽然压低嗓音:\"今早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三个。\"

高擎天握刀的手一紧:\"燕山军没追?\"

\"没追。\"老酸儒眼中精光一闪,\"说是往东五里进了林子,燕山骑兵就没再跟。\"

火堆映着高擎天阴沉的脸。

他想起前几日的噩梦——铁链缠身,断头台前,张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虽然从未照面,但他确信那就是张克。

\"酸秀才,\"高擎天突然开口,\"还记得楚州那个王知县么?\"

老酸儒喉结滚动:\"记得。霸占你家铺子,沉了你妻儿...\"

\"我砍了他三十七刀。\"高擎天拇指摩挲着刀柄上的凹痕,

\"现在想来,多砍的三十六刀,除了累着自己,屁用没有。\"

老酸儒盯着跳动的火苗:\"天王这是...看开了?\"

\"我是想说,咱们该分兵了。\"

高擎天站起身,影子在帐篷上拉得很长,\"明天召集众将议事。

黎明破晓时分,高擎天独自登上土坡。

晨雾中的燕山军营寨旌旗猎猎,

更远处的豫州军的防线如同铁索横江,正一寸寸收紧包围圈。

中军帐内,血腥味混着草药气息。李踏天勉强支着身子,脸色白得吓人。

刘黑虎右臂的布条渗着暗红。

老酸儒攥着那本翻烂的兵书,指节发白。

\"不能再跑了。\"高擎天开门见山,\"燕山军摆明了要赶我们去燕山。到了那里,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黑鹞子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回头硬拼?\"

\"求死。\"高擎天手指戳在地图东侧,\"我率主力反攻。

你们各带二十精锐,趁夜从这条樵夫小道等待,大战开始找机会突围出去。\"

帐内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老酸儒的兵书掉在地上,溅起尘土。

\"齐州?\"红娘子眉头紧锁,\"东狄人正在那杀人放火。\"

\"乱局才好藏身。\"高擎天指甲在地图上划出痕迹,

\"等风声过了,各自回楚州或湘州。\"

李踏天撑着桌沿站起来:\"大哥你呢?\"

高擎天笑了:\"对面要的是我高擎天的人头。我若走了,大军立刻溃散,谁也跑不掉。\"

高一刀一拳砸在地上,绷带渗出血迹:\"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然后呢?\"高擎天平静地问,\"一起死?\"

老酸儒突然扑通跪下,涕泪横流:\"天王三思啊!您若有不测,我等...\"

\"闭嘴!\"高擎天一脚踢翻案几,\"老子提着脑袋造反时,就没打算老死床上!\"

他环视众人,声音沙哑:\"这两年咱们杀官造反,该报的仇报了,该造的孽造了。现在该还债了——你们还有机会活下去!\"

众人沉默,天王决心用自己当饵来换一线生机。

众人沉默。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像一群困兽。

\"子时行动。\"高擎天抓起铁盔,\"记住:走灌木丛,包住马蹄。\"

老酸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天王,一起走吧!化整为零...\"

\"酸秀才!\"高擎天轻轻掰开他枯瘦的手指,\"你知道我走不了的。三万兄弟看着我呢。\"

他笑了笑,眼角皱纹里积着血垢:\"再说,我高擎天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夕阳西沉,高擎天独自站在营地边缘。

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像一柄斜插在黄土中的断刀。

他掏出怀中那半块羊脂玉佩,在落日余晖中泛着暗红的光泽。

这物件是从一个县令身上摸来的,此刻却让他想起老家那棵老枫树——每到深秋,也是这般血色。

\"天王。\"高一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沙哑低沉,

\"都安排妥了。每人二十个好手,三日的口粮。\"

高擎天头也不回:\"你也走。\"

\"我留下。\"高一刀粗糙的手指抚过脸上那道狰狞的疤,\"这条命,是您从刽子手刀下抢来的。\"

\"滚!\"高擎天突然暴喝,惊起几只栖鸟,\"你娘还在楚州等你!\"

高一刀沉默着跪下,三个响头磕得尘土飞扬,起身时,眼眶通红,却终究转身没入暮色。

夜幕笼罩下的营地静得出奇。

高擎天知道,那些精锐小队正在借着夜色悄然撤离。

明日他率军正面强攻,吸引燕山军全部注意力,或许能给他们挣得一线生机。

最后一支小队离开后,高擎天召集剩余将士。

这些人里,有跟他从死牢杀出来的老兄弟,也有半路投奔的亡命徒。

\"弟兄们!\"他站在木台上,火把将他的身影投在营帐上,宛如一尊战神,

\"燕山军当咱们是待宰的羊!可老子是高擎天!楚州人送外号天王!\"

台下响起零星的嘶吼。

\"明日黎明,咱们直捣燕山军中军!\"

长刀出鞘,寒光凛冽,\"不图活命,只求痛快!让朝廷的走狗看看,什么叫不怕死的好汉!\"

天将破晓时,高擎天做了个怪梦。

梦中他化作乌鸦,俯瞰血色战场。

他看见李踏天等人安全抵达齐州,看见张克提着他首级请功——那颗头颅突然睁眼,冲他诡异一笑。

晨光微熹,高擎天穿上那件从楚州卫指挥使身上扒来的铠甲。

甲胄上的每一道刀痕,都记录着一次死里逃生。

\"老伙计,\"他轻抚胸甲,\"今日咱们走到头了。\"

号角声响彻原野,燕山军列阵的脚步声震得大地微颤。

高擎天翻身上马,瞥见那只独眼乌鸦又落在旗杆上,歪着脑袋看他。

\"来送老子最后一程?\"

他咧嘴一笑,马鞭遥指敌阵,\"那就看仔细了!今日定要在这吃人的世道上,撞出个窟窿来!\"

两万余残兵列成散乱阵型。

他们衣衫褴褛,兵器残缺,腹中空空。

但此刻,所有人都紧跟着那道高大的背影,义无反顾地迈向注定灭亡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