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正义(1 / 1)

宋继儒心中已有最佳妹夫人选,于是问:“陈忠究竟是何来头?我看他相貌轩昂,躯干丰伟,一派官相。沿途各州府官员毕恭毕敬,难道他真是按察使微服私访?也太年轻了些。”

“不,我认为他比按察使更尊贵,简直贵不可言。还记得杨县令吗?”

宋继儒心潮起伏,那个狗官视人命如草芥,为强占白练蛇宝剑几乎把自己活活打死。他点头,恨声说:“当然记得,他日我若为官,定要铲除此等豺豸。”

“不用脏你的手,他已被陈大人处死了。”

“什么?他背后可是权势滔天的杨氏家族。因为皇帝的宠爱,连皇子公主都对杨氏家族退避三舍,礼让有加,丝毫不敢得罪。”

高仙草于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详细告诉他。

那日,李福、顾易之挖洞救出张长弓和宋继儒,又放火烧了杨县令的牲口棚,趁乱逃出蒲州县。他们在一处小镇停下疗伤,张长弓担心治病的大夫告密,四人连夜逃走。

事实证明,张长弓的直觉是对的。

两个时辰后,大队人马手持火把匆匆而来。大夫骑着毛驴领路,一位年轻军官骑马率数十兵勇紧随其后,队尾是一乘八抬官轿。

客栈门窗紧闭,漆黑无声,只有店前旗杆上挂着一串长灯笼亮着光,写着“平安客栈”。军官马鞭一挥,几十个差人四散开来,把客栈前后包抄围如铁桶。军官甩蹬下马,走上前去,用鞭柄叩门。

店家掌着油灯,一边应着,一边睡眼惺忪抽去门闩。官差不等大门开足,一头撞了进去,险些将油灯撞翻在地。

为首官差边开门边大喝:“官府抓捕强盗,你速速让所有客人到大厅集合,一个也不许遗漏。”

一时间人声嘈杂,熟睡的客人被从床上揪起,连蹲在茅厕的也提着裤子哭丧着脸被官差推搡而来。大夫提着灯笼细细查看每张脸,失望摇头。掌柜拿着客人登记册,哆哆嗦嗦直打颤。

军官心烦意乱坐在大厅条凳上,指着抓捕图榜问:“确定是他们吗?”

掌柜捣蒜似的点头,说:“确定!四人病倒两个,难为胖子和小白脸费了许多力气才把两病人弄上楼。胖子请大夫时,还是我家小伙计带路去的。”

唤来青衣小伙计,详细问了胖子相貌,正是军官苦寻之人。小伙计只得十二岁,伶牙俐齿,不知高低说:“胖子是个大好人,为朋友的病情急得直哭,还给我大把铜子的跑腿钱。”在掌柜的呵斥下,他极不情愿交出赏钱。军官挥手,让他自留。小伙计欢天喜地退下。

身着一领绘绣云龙出海湖蓝官袍的县令满脸谄媚,亲自端茶奉上。厅里响起低嗡议论声,客人十有八九都认出这位抢夺牲口的杨县令。

军官接过茶碗,见周围客人对杨县令怒目而视,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他暗自诧异,放下茶碗,对杨县令说:“杨大人,我肚里有些饥饿,烦您备些宵夜与我充饥。”

杨县令本是奴仆出身,当下欢天喜地亲自到厨房监工。客人中有机灵的,看出生机,见军官支走县令,出首跪下大声喊冤。原来,他是山西商人,远道来此做生意,所乘大青驴两头俱被杨县令抢掠,道远失业不能归家,哀求军官给讲讲情。

黑压压又跪下一大片。原来蒲州县商贾所集,墟日车马辐辏。杨县令率健丁悉数抢走,不下百余头。各地商人无处控告,失去脚力无奈滞留异乡。军官嘱人一一记下,怒气直冲天灵盖。

杨县令端着一盘酒食走进大厅,见气氛凝重,军官正低头仔细阅读宋继儒等人的案宗。他小心翼翼布好饭菜,殷勤递上竹箸,道声:“大人请用膳!”

军官抬头,寒星凝视:“我看卷宗有诸多不明之处,烦请杨县令再把宋继儒杀人经过详述一遍。”

杨县令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忙不迭跪下禀告:“宋继儒穷困潦倒,把宝剑质押当铺,约定当期、利钱,签了当票后拿了银子,掌柜则依规把宝剑归库。不想那宋继儒仗着一身本领,趁着夜色带着两个同伙潜入当铺盗取宝剑,被掌柜发现,他恐事情败露杀人灭口。”

“可有人证?”

“他深夜杀人,又有同伙把风接应,做得天衣无缝,无人发现。”

“既然无人发现,衙门官差是如何在掌柜死后一个时辰内就找到凶手?”

杨县令用衣袖拭汗,期期艾艾说:“是客栈老板发现宋继儒的房间有血腥味,怀疑他杀人来衙门报案。”

军官气笑了,说:“案卷证人栏没有客栈老板,如此重要证人,怎能遗漏?再说,客栈老板属猫吗?子夜时分不睡觉,窜去一间间客房门口闻味道。”

屋内众人哄堂大笑。

杨县令脸色苍白,搜肠刮肚半日说:“说错了,是他半夜起床上茅房,发现宋继儒三人满身血迹,鬼鬼祟祟回来。”

军官猛拍桌子,食盘打翻,汤汤水水流了一桌,怒斥:“混账!别忘了张长弓是断腿之人,全靠宋继儒和李福背负行动。你会背着一个瘸子去杀人?”

“说错了,张长弓留在客栈没去,是宋继儒杀人,李福放风。”

军官把张长弓的通缉图文递到杨县令眼前,问:“他与杀人案无关,为何被通缉?”

“他……他……他是头目,主意都是他出的。”

军官翻看卷宗,摇头说:“你说的与记录完全不符。张长弓在养伤,行动不便,在客栈睡觉还说得过去。宋继儒和李福杀了当铺掌柜后,不想着逃走,反而大摇大摆回客栈睡觉。见到官差来抓,既不逃也不反抗,跟没事人似的,你见过这样的杀人犯吗?自始至终,你只有张长弓的口供,而没有宋继儒的。也就是说:宋继儒从没承认过杀人,对吗?”

杨县令全身筛糠一样抖,哆哆嗦嗦说:“白练蛇是他家传宝剑,不比普通银白物,因此动了杀心也未可知。”

军官醒悟,说:“白练蛇啊?我明白了。”他眼如鹰隼死死盯着杨县令,说:“白练蛇是当世孤品,千金难求。杨大人明火执仗惯了,丝毫没把大唐律法放在眼里啊!”

杨县令见话已挑明,反而不怕了,理直气壮说:“这是皇家之物,理应归还皇家。贵妃娘娘喜好把玩名剑……”他见军官嘴角浮起嘲讽的微笑,改口说:“南诏国叛乱,杨大人下令鲜于仲通率兵镇压,正需要一把宝剑彰显大唐国威。”

“杨大人,年初南诏爆发战争,朝廷购买民间骡马运粮。你以此为借口大肆搜刮,把地方牲畜抢个精光,还不知足,连外地客商的脚力也夺取了。我泱泱大唐,岂容你等鼠辈败坏朝纲?来人,剥去他的官袍,押入大牢。明日张贴榜文,昭告天下,凡被他抢去财物或有人命败坏的,均可出首控告。”

杨县令吓得瘫倒在地,色厉内荏说:“你……你……你,打狗还要看主人,贵妃娘娘跟前饶不了你!”

军官冷哼一声,说:“听说你是虢国夫人的家奴。虢国夫人与公主争道,令你鞭打公主。你打了驸马公主居然全身而退,来到此地当县令,驸马反而被免职。你不思回报皇恩浩荡,反而狗仗人势,巧取豪夺。我要匡扶朝纲,依律处置你,倒要看看杨家敢把我怎样。”

他威严地瞪着左右侍立的官差,大喝:“愣着干什么?把他枷起来。”

呆若木鸡的官差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剥去杨县令穿戴,枷上二十斤的刑具,拖着他出门去。

人群爆发如雷喝彩声。

“我从冯熙载口里得知张长弓身陷囹圄,遂马不停蹄赶到蒲州,正好目睹了百姓群情汹涌控诉杨县令的情形。公堂上,陈忠顺藤摸瓜,查出当铺掌柜死亡真相。他使了个小小的计谋,让百姓暴乱,打死杨县令。如果不这样做,那个杨县令在杨家庇护之下,就无人可以奈何他了。”高仙草评价说:“陈大人可算是文武全才,有勇有谋,风采非凡。如果他不爱男色的话,做雪儿的丈夫也不错!”

宋继儒哭笑不得,心情却异常愉悦,高仙草总能三言两语让他开颜。

“毒杀你的凶手找到了吗?我担心你再次受到伤害,为此茶饭不思。”

面对如此大胆热烈的表白,宋继儒既惶恐又感动。他柔声说:“我和雪儿反复回忆了一切细节,几乎可以断定凶手是谁。只是投鼠忌器,不敢妄自处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们太优柔寡断。”

宋继儒看着高仙草关切的眼神,沉痛不已:“毒杀我的人,正是毒杀我父亲的凶手。唉,此事牵连甚广,搞不好就是几条人命,不得不慎之又慎。明日叔叔们就回蒲类,我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决定。韩家不能再起内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