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迟来的悔悟(1 / 1)

沈从兴缓步走到她面前,阴影笼罩着这个曾经骄纵的邹家三姑娘。

他手中握着一方素白帕子,上面沾着已经干涸的褐色痕迹。

“认得这个吗?”

他将帕子甩在邹婉青脸上:“你亲手给你姐姐熬的安神汤,里面加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邹婉青脸色瞬间惨白,她认得那帕子——三日前她确实用它包着药罐把手,给卧病在床的嫡姐送过汤药。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将帕子烧了……

“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沈从兴冷笑:“可惜药渣被倒在了后花园,野猫吃了当场毙命。”

邹婉青却突然尖笑起来,笑声在屋里格外刺耳。

“是!是我下的毒!”

她猛地挣开婆子,指着沈从兴嘶吼:“她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什么都是她的?父亲的宠爱,正室嫡女的身份,现在连你这个姐夫也……”

沈从兴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邹婉青双脚乱蹬,脸色渐渐发紫。

“将军不可!”老管家慌忙劝阻。

沈从兴的手松了一瞬,邹婉青跌落在地,大口喘着气。

他转身看向灵位,香炉旁摆着邹婉若生前最爱的玉兰花簪子——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婉若她一心为邹家,为你这个妹妹……即便知道先前是你动的心思,也不愿怪你,求我别和你计较。”

沈从兴的声音突然沙哑:“你蛇蝎心肠……”

邹婉青的冷笑凝固在脸上。

“我不信!她恨我!从小到大她都恨我抢她东西!”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那次我摔坏她的琴,她一个月没理我……那次我偷穿她的嫁衣,她……”

沈从兴疲惫地摆摆手:“来人,把她送到北山的庄子上去。派两个婆子看着,不许她踏出庄子半步,留着性命,终身不得回府。”

邹婉青突然安静下来,瞪大眼睛:“你要把我关起来?囚禁我吗?”

“你应该庆幸。”

沈从兴背对着她:“若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此刻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婆子上前拖拽邹婉青,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挣脱束缚扑向灵位,一把抱住邹婉若的牌位。

“姐姐!姐姐你醒醒!”

她疯狂摇晃着牌位,漆木牌位在她怀中显得那么小:“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起来骂我啊,像以前那样……”

牌位“啪”地掉在地上,裂开了一道细缝。

邹婉青呆住了,颤抖着去捡,却被婆子架起双臂往外拖。

“姐姐——”凄厉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屋里重归寂静。

沈从兴弯腰拾起裂开的牌位,用袖子轻轻擦拭,一滴泪落在“婉”字上。

三日后,一辆灰布马车碾着晨露驶出城门。

车内,邹婉青手脚被绳子绑着,呆滞地望着窗外。

负责押送的两个婆子叹了口气,向里面递过一个包袱。

“三姑娘,夫人的遗物,将军让交给你。”

“打开呀,不然我知道是什么?”

婆子机械地打开,里面是一件半旧的藕荷色衫子——她十四岁那年跌进池塘,邹婉若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那件。

衫子上还有淡淡的茉莉香,就像记忆中姐姐身上的味道。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衫子滑落在地。

邹婉青欲去捡,却从包袱里带出一个小瓷瓶,滚到车厢角落。

她闻到了,突然浑身颤抖——是断肠草的味道,和她用在姐姐汤药里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

她神经质地笑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姐姐……你都知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北山庄子比想象中还要破败的多,年久失修的院墙,漏雨的屋顶,唯一完好的就是门口那对沉重的铁锁。

邹婉青被推进一间潮湿的厢房,里面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套佛经外空无一物。

“三姑娘今后就在此修身养性吧。”

一个婆子锁门前丢下一句:“每日都会有人送吃的来,其他的……您就别想了。进了这里,就没有能出去的。”

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

邹婉青滑坐在地上,手中还攥着那个瓷瓶。黑暗中,她终于放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喝那碗汤……你明明知道有毒,为什么要害我?”

她对着虚空质问,仿佛那个温柔的身影就站在面前。

记忆突然闪回幼时。

“啪!”戒尺重重落在她稚嫩的手心。

“小小年纪就学会偷窃,长大了还得了?”

母亲冷厉的声音在高高的祠堂梁上回荡:“今晚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小小的邹婉青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膝盖下的青砖冷得像冰。

她抬头,看见嫡姐邹婉若提着裙角,像只小猫般轻巧地溜了进来。

“给。”

十岁的婉若从袖中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糖,金黄的糖块在昏暗的烛光下像个小太阳:“我偷偷从宴席上拿的。”

邹婉青咽着口水却倔强地别过脸:“谁要你的施舍!”

邹婉若不由分说把糖塞进她嘴里,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

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下次想吃糕点直接和我说,别再偷拿了。”

八岁,邹婉青在父亲书房外徘徊,怀中藏着摔成两半的紫端砚——那是父亲最爱的收藏。

她只是想看看这方据说价值千金的砚台,却不小心失了手……

“怎么办?父亲会打死我的……”

她害怕的浑身发抖,忽然被人拉进拐角。

邹婉若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接过她怀中的碎片:“回去换身衣裳,就当没来过这里。”

当晚,父亲果然勃然大怒。

邹婉青躲在屏风后,看着邹婉若挺直脊背跪在厅中:“是女儿不慎碰倒的,请父亲责罚。”

出乎所有人意料,父亲却长叹一声扶起邹婉若:“你主动认错,为父很欣慰。这砚台虽珍贵,却不如我儿的诚信可贵。”

她发疯似的揉搓怀中的衣衫,布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虚伪!全是虚伪!”

她对着虚空嘶吼:“你明明可以揭穿我!为什么要装好人?为什么?”

“我恨你,我恨你……”

突然,邹婉青发现衣衫下好像藏了东西,于是,她用牙咬开丝线缝合的地方,找到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邹婉若娟秀的字迹。

吾妹婉青亲启:

若你见到此信,想必我已不在,奈何你我已生嫌隙。

父亲常言你性子像我年少时,只是你比我勇敢,敢争敢抢。这深宅大院如牢笼,我逃不脱,望你能。

我房间柜中暗格有银票若干,够你离开邹家开始新生活。莫要像我,一生困在他人的期许里。

姐姐,婉若绝笔!

信纸“啪嗒”一声落在积灰的地板上。

邹婉青的视线模糊了,她死死攥着衣服,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