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传文按理早就该升迁,只是上头没有位置空缺,才耽搁了下来。
而今年不仅有一批老翰林致仕,且在四皇子的提议下,官员考核进行了改革,又刷下去一批庸碌之官。预计年后,会有大批官员变动,而他已经定下,会升为正六品的侍读。
连跳三级,便是这臭小子明年春闱便金榜题名,入仕为官,也望尘莫及。
想要超越他,除非他能考中状元,或是立下奇功。
不过,此后他还要更勤勉些,争取做出些功绩来。他站得越高,家人才能过得更安稳。
“你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读书,凡事,春闱后再说。”余传文将罗子清扶起,拍了拍他肩膀。
罗子清在读书上天赋不比他差,又刻苦钻研,金榜题名是迟早的事儿。
且这一刻,他觉得罗子清与他何其相似,俩人皆是年轻时受困于家贫,受困于家人耗尽心血的付出,而本心动摇,踌躇不敢向前。
他被困住,虚耗了多年光阴不敢再去科举入仕,怕自己再不中,又耗空家底,叫妻儿日后都跟着他受苦。
而子清被困住,在情爱上,患得患失,怕将心爱之人求娶回家却给不了她幸福。
西厢房中,秦月已经离去,只余下林岁安和余梦非两人。
“阿姐可是觉得我多嘴多舌,叫你被干爹干娘训斥。”林岁安轻转着手中的茶盏,纤细的手指围着茶盏沿口打转儿。
她不看余梦非,眼睛盯着自己指尖,神色间透着几分淡然。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用她上辈子的话来说,她是‘穿越者’。用这世的话来说,她可能是‘生而知之者’,可能是‘早慧者’,也可能是‘妖怪’,或是‘鬼魂附身’、‘恶鬼夺舍’等。
这每一种称呼,都不是林岁安想要的,也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她不是十分有能耐的人,只想过顺遂安生的日子。
她极力表现得与旁人相同,不想被当做任何异类。她就是她,从身体到灵魂都是自己,不是别人,更不是什么‘嵌合体’。
她是张慧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姑娘,张慧娘身上有着独属于母亲的味道,她自小便对阿娘有着天然的依赖。
她不想去抗拒、排斥这份天生的感情 。
她努力的学习、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低调的隐藏着自己。十几年过去,她才觉得她好像与这个世界的姑娘没有了区别。
为此,她不敢多管闲事,怕旁人问她那些想法从何而来?她怎么知道?谁教她的?
她解释不清楚。
只有两次,她没忍住帮了旁人。
一次,是张小容。
若不是瞧见张小容快要被逼疯,她也没打算插手。
她翻遍律法书,找到的光明正大的法子,却没有派上用场。张姨娘张小荷派人去查张赖子,后面儿的事儿便与她没有半文钱关系。全是张赖子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罪有应得。
另一次,是为着后角门儿的小丫鬟兰儿。
那小兰儿实在可怜,再不想想法子,小兰儿说不得要被那严婆子磋磨死,她才动了恻隐之心。
她虽给兰儿出了主意,叫兰儿趁着主子们都在,在松鹤堂青蔻面前装晕,干脆便将事情闹大,谁也不敢包庇,好叫主子们严查。但是,没想到兰儿她是真的晕了过去,她的主意又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事后她时常想,兰儿在高热时,被严妈妈派去松鹤堂传话。恰巧大夫人二夫人正在给老夫人请安。或许,即便是她不给兰儿想法子,严妈妈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经过兰儿一事,她才发现,有些事本就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就算她不干涉,结局或许也是那样。她干涉了,结局依旧是那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不会因为她,而改变什么。
所以在碰到二姑娘林漪的事儿时,她没有丝毫犹豫。
在今日余梦非的事上,她也站在亲人的立场上开口。
余梦非和罗子清。
一个隐隐快发展成‘恋爱脑’,一个瞧着云淡风轻,却快要逐渐疯魔。
她记得以前她同余梦非在一起,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她说自己所见所闻的趣事儿,余梦非说家里如何,说她读了什么书,看了什么游记和话本子,还给她讲话本子上的故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余梦非与她聊的渐渐都变成了罗子清。
她子清哥哥如何如何......她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
私下里,余梦非还偷偷给罗子清做了不少荷包、汗巾,还有鞋袜。
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送给至亲之人或是情郎的物件儿。
她亲眼看着,余梦非将罗子清在她心中的位置一步步往前挪,越来越注重罗子清的感受。
而罗子清,瞧着虽克己复礼,没有任何越矩行为。但她偶然瞧见罗子清将余梦非练字揉皱的废纸捡起来,仔细铺平叠好,放在自己衣襟里悄悄拿回屋子。瞧他手熟的样子,这些事儿,恐怕不是头一回做。
还瞧见她和余梦非在院子里说话时,罗子清表面上看着在看书,实际上却瞧着余梦非出神。
眸中是溢出来的柔情,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烈的占有的欲望。
在余梦非回头看他时,又迅速将那一丝欲望掩盖,变成温和有礼的样子。
并且时间越久,那丝欲望便越浓。
林岁安有些心惊,再拖下去,罗子清怕是要生了心魔。她要是再不将窗户纸捅破,叫两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许,真要生出不必要的祸事。
且心中装着心结,罗子清想专心读书都难,更何况金榜题名。
见余梦非久久不说话,林岁安微笑着抬眸看她,“阿姐不说话,可是在怪我?”
余梦非刚刚在秦月面前已经哭了一场,现在瞧见林岁安的模样,心中又忐忑了几分。
她是哪里还做错了自己却不知道么?
余梦非正想回话,一个突兀地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怪你。”
“安儿妹妹。”罗子清站在门外,冲着林岁安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安儿妹妹叫在下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所有事,在下都已经对老师坦言。”
随即又转向余梦非,眼中浓浓的爱意再也不掩饰。
“梦儿,老师已经同意我们的事。你,等我。”等我春闱后,无论如何,都会叫爹娘上门提亲,我一定不会叫你跟着我吃苦受累。
罗子清的话一字一句落在余梦非的耳中,她眸中一亮,一股喜悦迅速溢满胸口。
“好。”她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