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一路坎坷(1 / 1)

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

\"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喝得多!\"

站台广播突然响起发车提示,金属喇叭里的电流声刺啦作响。

张雷不由分说地拽着王建国往车厢跑,工装袖口扬起的风扫过他发烫的脸颊。

铁轨旁的碎石在脚下飞溅,王建国望着好友汗湿的后背,口袋里的粮票隔着布料硌着心口,温热得发烫。

滚烫的铁轨在烈日下扭曲出波光粼粼的假象,王建国的布鞋死死抵住站台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把感激与愧疚都踩进水泥地里。

张雷攥着他手腕的手青筋暴起,工装袖口蹭过他晒脱了皮的小臂,粗糙的触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那张皱巴巴的粮票在两人之间悬了片刻,终于被王建国颤抖着塞回衣兜,塑料膜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轰鸣的列车启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行,我就不跟你见外了。\"

王建国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抬头望向天空,试图把眼眶里打转的热意逼回去。

远处的云层被阳光烧成金边,恍惚间竟与卫生所蓝图上的金色标线重叠。

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寒冬张雷连夜送来退烧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的脚印。

开春时对方帮着修缮校舍,被木刺扎进掌心仍咧嘴笑着的模样。

这些画面混着此刻对方鬓角的汗珠,在眼前晕成模糊的光影。

张雷这才松开手,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笑得灿烂。

他反手抹了把脸,在工装裤上蹭下的汗渍转眼就被晒干。

\"这才像话!\"

他扯着王建国往车厢走,铁皮车梯在高温下烫得发红。

\"等你把技术员请回来,咱们开坛二十年的苞谷烧,不醉不归!\"

话音未落,列车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汽笛,惊得站台上的麻雀群起纷飞。

工具车厢的铁门被推开时,扬起一阵呛人的木屑粉尘。

王建国眯着眼钻进去,后背立刻贴上冰凉的铁皮。

测绘仪木箱棱角硌得他生疼,却不及张雷探进车厢的手带来的温度。

对方正小心翼翼地把半壶凉茶塞进他怀里,铝制壶身还带着体温。

\"路上省着喝。\"

张雷的声音被火车轰鸣声撕扯得断断续续。

\"过王家岭隧道别露头,那风口能把人吹跑!\"

随着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列车缓缓启动。王建国扒着门缝望去,

只见张雷的身影在热浪中忽明忽暗。他挥动手臂的工装袖口露出磨破的线头,后背的汗渍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地图。

铁轨旁的碎石子被车轮卷起,噼里啪啦砸在车厢上,混着张雷最后的喊声:

\"卫生所落成那天,我要第一个挂号!\"

火车转过弯道时,王建国终于缩回车厢。

黑暗中,凉茶壶贴着胸口发烫,而更灼人的,是记忆里张雷那句\"你总想着别人\"。

他摸索着掏出衣兜里的粮票,借着缝隙透进的微光,看见边角处用顶针压出的细密针脚。

那是何雨水给他缝的钱袋。

此刻,这带着体温的粮票与远方轰鸣的列车,共同编织成一张通往希望的网。

载着满车厢的木材与一个村庄的期盼,驶向蒸腾的地平线。

铁皮车厢在烈日下烫得能煎熟鸡蛋,王建国掀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一股混合着机油、木屑和铁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头顶的横梁低得几乎要碰到额头,他弓着身子往里挪,后腰不小心撞上靠墙立着的撬棍,金属碰撞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轻点!别碰到测绘仪!\"

车外传来李志强的吼声。王建国屏住呼吸,借着车厢缝隙透进的一缕阳光,终于在角落找到半米见方的空地。

那里堆着沾满油垢的麻绳和锈迹斑斑的扳手,旁边还立着两个印着\"精密仪器 小心轻放\"的木箱,棱角被磨得发亮。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粗布裤腿刚接触铁板,就被烫得猛地弹起。

好不容易适应了温度,火车突然发出\"哐当\"巨响,开始缓缓启动。

整节车厢剧烈震颤,墙角的麻绳堆轰然倒塌,带着一股酸腐的霉味压在他腿上。

王建国伸手去扶,指尖却触到冰凉黏腻的机油,在掌心晕开深色的污渍。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时发出规律的\"咯噔\"声,每一次震动都像重锤砸在尾椎骨上。

装着油桶的木架随着摇晃发出吱呀呻吟,桶壁上凝结的油渍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成深色的小水洼。

当火车驶入第一个隧道时,黑暗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浓烈的煤烟顺着缝隙倒灌进来,呛得他剧烈咳嗽。

王建国慌忙扯起衣领捂住口鼻,后背却被倾倒的工具箱狠狠硌了一下,疼得眼前直冒金星。

不知过了多久,正午的阳光再次斜斜地切进车厢。王建国动了动发麻的双腿,才发现裤脚已经被机油和铁锈染成灰黑色。

他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铁皮,潮湿的汗水在衣服和金属之间凝成一层黏腻的薄膜。

身旁的测绘箱突然随着颠簸滑来,棱角擦过他的小腿,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远处传来火车头悠长的汽笛声,王建国数着铁轨接缝的震动,估算着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车厢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汗水流进眼睛,蛰得生疼。

他想起出发前张雷塞来的绿豆糕,摸出油纸包时,糕点早已被压成碎屑,混着煤灰的甜味在舌尖化开,竟成了这漫漫长途中唯一的慰藉。

当火车头发出最后一声绵长的汽笛,王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随着铁轨的震颤停止了跳动。

八个小时的颠簸,让他的尾椎骨仿佛被无数根钢针扎透,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像两根灌满了铅的木桩般沉重。

车厢外传来卸货工人的吆喝声,铁器碰撞的铿锵声穿透锈迹斑斑的铁皮,却无法驱散他耳鸣般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