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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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阿密特”的阿密特以不屈式终结者动力甲所能做到的最大速度冲锋向前,目标直指水晶大厅中心,祭坛般高台上的那位“尼托克丽丝”。

说实话,他跟藤丸立香不熟——至少没有像从最开始就“负责带孩子”的阿库尔多纳他们那样熟,自然也没听对方亲口讲过尼托克丽丝的故事。因此,阿密特对于这位女法老的印象完全建立在迦勒底内部档案的客观叙述之上,他也没有探索对方在生活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的兴致。即便如此,他现在也能完全确定,就算是藤丸立香亲自来到这个大厅当中,她恐怕也认不出自己的旧友了。

不论怎么看,盘踞在这房间中央的东西都已经遭受了严重的奸奇污染,在形貌上变得完全不像是人类。阿密特并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去探索对方的异状到底具体来源于自身的变异,还是某些外力造成的改造。他只是怀揣着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积攒下来的愤怒向前,带着一种嗜血的渴望,期待着将对方大卸八块的未来。

如果不是这身动力甲限制了他前进的速度,那么或许,他手甲下挂的那把巨大链锯剑现在便已经把场面搞得血肉横飞了。但很可惜,这座限制着他嗜血欲望的沉重牢笼确实履行了阿密特在选择穿戴它之初时,期望它能履行的那种令人恼火的任务,令他没办法像从前在大天使麾下时那样,在一两个呼吸之内便冲进敌阵大开杀戒。此刻,他不得不在向前推进的同时利用风暴爆弹枪对高台上的法师进行火力压制,即便他所倾泻出的弹药全都撞在了半空中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上,在无法伤到敌人的距离上爆出了点点火花。

另一头,因为自己的魔术在对象选择上发生了意料外的错误,尼托克丽丝的情绪显然也不怎么好。在防御了弹幕之余,她也叫着些什么“给予大逆不道者死亡!”之类的话,挥动着手中那柄显然以鸟类的头骨和摊开的书本为主体,一看就“非常奸奇”的法杖,朝着阿密特的方向投去了五颜六色的妖火。

这显然不是尼托克丽丝本人的法术风格,可惜阿密特是不会思考这些事的。妖火撞在了终结者装甲的能量护盾上,看似没有接触到他本人,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他甲胄上那些在临行前,被藤丸立香亲自祝圣过的纯洁印记,却已经像是爆炸物的引信一样缓缓从下往上地烧起来了。这可是之前,他们在这个几乎已经算是混沌魔域的异空间里走了大半天的时间里,都没有发生的事情。

阿密特不是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只知道它肯定会导向一个糟糕的结果,但他的心里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波动。他继续向前推进,想要争取速战速决。拳套下的链锯剑在穿戴者的意念之下立即开始轰鸣,单分子链刃在高速旋转之下几乎模糊成了剑身边缘的一个光圈,裹挟着巨大的噪音向着尼托克丽丝的头颈处挥去。但在这狰狞的武器接触到血肉之前,甚至在它被看不见的灵能力场拦下之前,他的胸腹之间,理应被坚韧的精金骨架和厚重的陶钢装甲板防御着的位置,就遭到了一记重击。

灵能上的攻击时常并不遵循物理上的法则。在因为黄金王座上的不可抗力而转变为亚空间生物之后,阿密特对此也已经习惯了。他没被这一次冲击移动,但也不得不暂停脚步,以保护自己的重心不受影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依然看清楚了,实施这次攻击的是一只黑色的鸟类——不像是活生生的东西,倒像是从神庙里的某幅壁画上跳进现实里来的那样,拖曳着一道灵能的蓝光,在半空中快速地飞舞着。

这东西的喙就像被锤子大力击打了尾部的凿一样,第一下不知怎地穿过了防护力场,戳在了阿密特的胸腹之间,令他不得不停步;在他想要做出反应的时候,这东西又倏地一下从他身旁灵巧地掠过,只留下厚重铠甲之上新出现的一块可疑损伤;它的第二下落在了阿密特肩甲的终结者十字章上,那里面真的封存了一块帝皇真一铠甲的碎片,不过从发动攻击的那只鸟还能生龙活虎地离开看来,那碎片大概也没什么用;第三次啄击是冲着阿密特的头盔来的,这一次,有所防备的阿斯塔特终于成功做到了以慢打快,在半空中扼住了那只鸟小小的脖颈和身躯,在一阵刺耳的尖叫当中,将它捏成了泥土、青金石与黄金的碎渣。

但这并没有解决阿密特必须面对的烦人局面,或许和法师的战斗总是会如此不畅快。在那只鸟被摧毁之后,紧跟着扑到阿密特面前的是几只金光闪闪的圣甲虫——他不需要解说也认得这个,毕竟早在一万年前,第十五军团的表亲们就已经很喜欢把这种小虫子身上的元素提取出来,装饰在他们的盔甲之上了。与此同时,他的双脚也被一群不知不觉间从地面之下钻出来的木乃伊牢牢地抓住,没法立即做出移动。当然,这些脆弱的东西无法真正地限制住一个身着终结者动力甲的阿斯塔特,但在阿密特重新恢复自由的时候,他身上已经又多了几个被甲虫撞击出来的凹陷。

这一切都令阿密特更加烦躁:他想要尽快地接近自己的敌人,却在这个过程当中遇到各种各样预期之外的阻碍,甚至还在被动挨打、无法做出真正意义上的还击。在下一轮的前进当中,或许他应该控制自己,不去理会这些撞过来的“使魔”,直冲到自己的近战武器能够最大化地发挥效能的距离上。然而,就在他进行着这种思考的同时,他已经变质为亚空间生物的所有感官都对他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四周的以太浓度正在剧烈地上升,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天空啊!吾乃荷鲁斯化身的法老!”祭坛中央的术者如此宣称。

在施行某些大规模的法术之前昭示己名,是一种很常见的仪式环节。即便是阿密特这样对灵能一窍不通的人,也不免曾见过藤丸立香这样做。这毫无疑问地意味着一种糟糕的前景,他本该清楚的,但——

——荷鲁斯。

他在出发之前得到过藤丸立香的提醒,本该知晓——

荷鲁斯——

不是天空神荷鲁斯,而是大逆之首荷鲁斯——

这是混沌的把戏吗?还是奸奇的诡计?又或者还是阿密特在此前累积下来的情绪终于借此为引而爆发了?帝皇的目光无法穿透神殿,祂的灵能也无法继续给予护佑。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也并无意义。

晦暗的血色已经迅速地漫上了阿密特的视线,沛然的愤怒与仇恨将他的神智淹没。而他自己也近乎是快慰地,放任自己沉湎于杀戮与破坏的冲动当中,再也不去进行精密的思考了。

——

“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意识到一些事情之后,洛特终于还是积攒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向着一边忙着研究墙壁上花纹的藤丸立香询问。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在期望一个怎样的答案,但他非常肯定,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和他这样的阿斯塔特,或者他曾经在战场上遇到过的帝国凡人军队都不一样。她虽然置身于战场当中,甚至在一个小队中占据了领导的位置,但在洛特的感觉中,她却更像是那些不幸成了钢铁勇士俘虏的奴隶们——只是被迫卷入了一场本与她无关,却注定会将她消磨殆尽的争斗当中。

“我自己要来的。”藤丸立香毫不遮掩,但这个回答确实也完全出乎了洛特的意料之外,“前情说来话长,不过不论是奥兹曼狄斯还是尼托克丽丝,他们现在的状态都是显着的错误。这错误因我而起,我也负有将之终结的责任。”

这回答让洛特笑出了声。他虽然打心眼里认为这个一丁点大的小女巫太过傲慢,但却因生存的智慧没有把这个想法宣之于口:“无意冒犯,但或许他们只是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什么选择?”

“选择混沌。”

藤丸立香从墙壁的方向转回头来。在天鹰权杖的映照之下,仿佛她脸上的迷茫也同样在散发着光芒。这姑娘在原地定格了几秒,大概是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来捋顺洛特在这个语境之下想要表达的逻辑,随后像是听见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一样,很无奈地笑了出来:“你不真正认识他们,我很难向你解释清楚。但我很确定,这不可能。”

“或许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可能。”洛特依照自己更广泛性的经验做出判断,并提出质疑,“混沌所能提供的东西很多——力量,权势,宝物,我甚至还见过很多我甚至根本不能理解的玩意儿,比如倒转时间,让死人复生之类的。或许其中也有他们迫切想要的,认为值得为之付出代价的。在这方面,混沌并不比帝国差。”

放在别的场景里,洛特毫无疑问会因为这一番引诱性的话术而人头落地。但现在,黑暗当中只有他和自己诉说的对象这两个活人(或许还应该算上那只怪兽),所以,藤丸立香还能心平气和地让谈话继续下去:

“但代价是什么呢?”她在转回墙壁的同时反问,“我不是在说帝国一定比混沌强——反正这个地方只有你跟我,偶尔抛开宣传任务,说说真心话对我也有好处——在我看来,这个宇宙中到处都差不多烂:帝国蒙昧、野蛮而疯狂;灵族是一盘拢不起来的散沙;兽人除了发起无穷无尽的战争和破坏之外什么也不想;泰伦只有本能;太空死灵是一群早该作古却固执地停留在宇宙当中的历史文化标本。物质界尚且如此,作为物质界映射的亚空间当中能存在着什么好东西吗?抛开一切的话,我哪个都不想选,但我是人类,在同等条件下更偏向同族是任何社会性生物的本能,我们的基因让我们在出生以来,就天然带着立场。在我看来,投向混沌或许是一种选择,但这选择的投入产出比实在小得可怜。”

洛特觉得有些惊讶,也有些恼火:“你或许确实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这并没能解答我提出的质疑。”

“我说了,你不认识他们,这很难解释。”藤丸立香顿了一下以思考措辞,“不然,你就当做我们都是帝国稀缺技术工种,帝皇给我们开的工资肯定会比混沌高,提供的工作环境也更好。在这种前提下,跳槽到混沌那边去才是脑子不正常。”

洛特被噎了一下。没有经历过正常职场的钢铁勇士不是很适应这种职场化的比喻,但并不妨碍他理解背后的含义。这个回答令他忍不住怀着羡慕嫉妒恨的感情,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我不信。”作为被迫沉沦在恐惧之眼当中的混沌阿斯塔特,洛特忍不住嘴硬,“这能有什么区别?你不要拿我的处境进行衡量——过得像是帝王一般的混沌领主可比比皆是,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

实话说,他也没怎么见过这类高位者,只能通过他们出行时前呼后拥的阵仗来猜测和虚构。好在,藤丸立香也没见过那样的人是怎么进行日常生活的,于是干脆将这个话题一笑置之:“可一旦和混沌有了瓜葛,不就成了众神的奴隶了吗?”

“可不见得。”洛特非常心虚地反驳。他或许没见过混沌领主能过上怎样奢靡的生活,但他确实见识过混沌之力是怎样扭曲凡人或者虚弱的阿斯塔特的——还见得为数不少。因此,他选择了从另一个角度发起进攻:“难道帝国在这一点上就有优势?你难道不也是一种以王座上伪帝的名义四处征战的奴隶?”

“嗯……对又不对吧。”藤丸立香心不在焉地说,“我确实顶着帝皇的名头到处跑,但在这个问题上,很难说我们俩谁在压榨谁。不过就算推而广之,我还是觉得至少在思想的方面上,帝国的自由度还是要比混沌高一些:你看,时不常就能听见有帝国人投混,但你仔细想想,上一次听见混沌人投向帝国是什么时候?”

这话把洛特问得一愣。他想说不是这个原因,但又说不好自己想反驳的具体是哪点。就在他卡壳的这段时间里,藤丸立香还在继续她的论述:“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可以自由地思考,并且借由这样的思考做出自己的选择。如果连这一点意识领域上的自由都被剥夺,完全地屈从于本能或者他者的引导,那就不过是野兽而已。”

“强词夺理。”洛特继续嘴硬,“你从没看见过那些趾高气扬的恶魔王子到底有多么风光。要是以区区一点自由意志就能得到那样的力量……”

藤丸立香叹了口气,随即“铿”地一声,将天鹰权杖立在了地面上某个她终于计算好了的点位中:“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硬要你赞同我的观点,但反过来,你也不可能说服我。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在你的不同意见当中找到一些令你如此认为的根由,这证明你至少还没有完全屈从于混沌。”

“我倒是想。”洛特低声嘟囔着,“但我不过是个放在哪里都多余的垃圾罢了,没有人不巴不得我赶紧烂掉。”

“这就是他们给你起了‘洛特(Rot)’这个名字的原因吗?”藤丸立香这么问,并且显然没有期待一个回答,就自顾自地做出了判断,“那你的长辈或者同事可真烂啊。”

因为被戳中了事实而恼羞成怒的洛特没来得及开口,藤丸立香手中的天鹰权杖便陡然爆发出了一阵过于明亮了的金光。在太过黑暗的环境当中,这样的光线令没有头盔的阿斯塔特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本能地避开了光芒最盛的那部分空间。但他依然能够从自己的余光当中看出,那些金光正蜿蜒着在地面上蛇行,在原本平滑的建材上凿出了闪电般发着光的裂缝。这些裂缝很快从权杖与地面的接触点左右两个方向分别延伸到了墙壁,到了天花板,最后在藤丸立香的头顶合拢。紧接着,一种介于切断塑料和玻璃破碎之间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面前的景象飞快地变得模糊——

首先是幽蓝色的光芒照进了这段漆黑的走廊,紧接着,空间两侧便出现了林立着的灯架和火把,上面的火焰无一不散发着这种幽蓝色的光线。洛特紧张地从原地起身,并且略带厌恶地意识到,旁边不远处本一直横在他和藤丸立香之间的那头猛兽也同样这么做了。在循环的空间被打破的时刻里,他们不得不一同面对着所有发生在眼前的变化。

前方的地面和墙壁在几乎没有过渡的情况下,便突兀地变成了与水晶类似的某种光滑而透明的材质。更深处的光明当中,隐约地传来了终结者动力甲运作的咆哮声,以及阿斯塔特战士愤怒到声嘶力竭的怒吼。

“纳西尔。”几乎是立刻,藤丸立香就认出了这些声音的来源,并且回头简单地招呼了一句,“我们走!去支援!”

这个年轻的女孩把权杖从地面上重新拔起来,便像是离弦的箭一样顺着走廊跑去了。这是很合理的临场判断——虽然洛特并不是很想遵从。他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在原地拖延了几秒,最后还是不得不在那怪兽鳄鱼般尖牙的威胁之下,不情不愿地往前跟了上去。

但凡这条路上多一个岔口,他就肯定逃跑了!在追上去的过程当中,洛特忿忿不平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