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天理昭昭也·武道当不息(1 / 1)

千丝诏 强势 1917 字 10小时前

江水在黎明前泛起铁灰色,沈砚的雁翎刀劈开浓雾。凌无涯左肩伤口渗出的血珠坠在甲板上,竟将桐油蚀出细密孔洞。

九环刀上的唐门剧毒已渗入经脉。

\"你师父吞蛊前留了句话。\"沈砚刀尖轻挑,割断凌无涯腰间玉珏系绳,\"他说慈航院的账,该用江湖规矩清算。\"

玉珏坠落的刹那,三百武僧的诵经声忽变降魔咒。凌无涯双耳剧痛,恍惚间瞥见萧逸风尸身旁的竹笛微微颤动。七年前那个雪夜,师父握着他手临《丧乱帖》时,笔锋在\"荼毒\"二字处多顿了一息。

剑锋突然贯入船板,凌无涯借力腾身倒翻。缠丝手黏住桅杆缆绳,双腿绞住沈砚右臂。这个地窖图谱第七页的\"蛛网缠枝\",此刻使来竟与青城剑法的\"苍松挂月\"暗合。

沈砚腕骨发出脆响,雁翎刀脱手坠江。凌无涯旋身抄刀,刀柄鲛皮纹中暗藏机簧弹开,露出半截血书。

正是师父临摹《丧乱帖》的那页宣纸!

\"白帝水师听令!\"

凌无涯嘶吼震散江雾,将染血玉珏按在刀柄凹槽。三百武僧齐声怒吼,战船撞角轰然撕裂官船龙骨。谢三郎的九环刀自浓雾中劈来,招式却变成纯粹的少林疯魔杖法。

\"你的唐门蝶毒呢?\"凌无涯横刀格挡,发现对方耳垂黑血已凝固成痂。

回应他的是癫狂大笑。谢三郎撕开衣襟,胸口十字疤竟在蠕动。凌无涯猛然醒悟。

这根本不是刀伤,而是慈航院的\"血符印\"!当年七长老用活人养蛊的传闻,竟是真的。

刀光剑影间,官船开始倾斜。沈砚突然扯开官服,腰间玉带赫然是武当掌门印所改制。凌无涯想起石壁凹痕中的武当印记,剑招突变,青城剑法的\"云涛拍岸\"直取玉带扣环。

\"你可知这印鉴沾着多少...\"沈砚话音戛止,凌无涯的剑锋已挑断玉带。官服下摆翻卷,露出小腹处碗口大的黥印。

与萧逸风腕间残疤同出一源。

战船桅杆突然爆裂,二十年前沉没的慈航院渡厄舟竟被火药掀出水面。朽木中六具金棺随浪起伏,棺盖上的掌门印鉴在朝阳下泛着血光。凌无涯终于明白师父那句话的含义:六大派分食的不是经书,而是七位掌门的罪证!

\"戌时三刻...月照夔门...\"

凌无涯喃喃重复着海图批注,突然挥剑劈向主桅。桐油浸泡的缆绳遇刃即燃,火势顺着浸透药渣的船板蔓延。谢三郎的九环刀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唐门蝶纹渗出腥臭黑雾。

沈砚夺过亲兵弩箭连发,箭矢却尽数钉入金棺。当第六支箭穿透峨眉派金棺时,棺中突然腾起青烟,二十年前的血腥气弥漫江面。凌无涯左胸旧伤突然迸裂,血珠溅上武当金棺,棺盖应声而开。

一柄断剑静静躺在猩红锦缎上,剑身云纹与凌无涯手中长剑如出一辙。

\"师父的佩剑!\"

凌无涯的惊呼被战鼓声淹没。沈砚趁机扑向少林金棺,雁翎刀劈开封钉的刹那,腐臭的黑血喷涌而出。棺中哪有什么高僧法体,分明是具缠满水草的焦尸,左手死死攥着半块虎符。

江风忽然转向,燃烧的官船撞向白帝城峭壁。凌无涯踏着倾覆的船板跃上渡厄舟,玉珏青光映亮船舱暗格。当年师父书房那方缺角砚台,此刻正卡在舵轮机关处,缺口形状与虎符残角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

凌无涯将染血的半块虎符按入缺口,船舱底板应声开裂。六幅泛黄的掌门画像随江水浮出,每幅右下角都摁着血色掌印。

正是当年血誓碑文缺失的部分!

谢三郎的狂笑突然在头顶炸响。这癫狂的刀客竟站在燃烧的桅杆上,九环刀劈开最后一具唐门金棺。棺中爆出漫天毒砂,却在触及渡厄舟时被玉珏青光尽数弹开。

\"二十年前他们分赃时,我在梁上都看见了!\"

谢三郎撕开胸襟,十字疤下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青城派拿太祖密诏,武当取水师虎符,唐门得蛊毒残方...\"他的声音突然扭曲,耳垂黑痂崩裂,钻出赤红蛊虫。

凌无涯剑锋扫过画像,青城掌门掌印突然渗出墨迹。血誓文字在朝阳下显现,竟与师父临终前咳出的血字一模一样。当最后一句\"若违此誓,经脉尽断\"浮现时,沈砚突然发出非人惨叫。

他腹部的黥印正渗出黑色脓血。

战船残骸间浮起无数气泡,二十年前沉江的兵器随漩涡升腾。凌无涯终于看清真相:所谓慈航院魔功,实为太祖操控各派的手段;六大派血洗佛门,不过是为掩盖永历帝暴毙的真相。

\"该结束了。\"

凌无涯挥剑斩断渡厄舟缆绳,燃烧的官船残骸撞向峭壁。在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中,他抱着萧逸风的尸身跃入江心。玉珏青光指引着暗流方向,三百武僧的诵经声渐渐与浪涛相合。

白帝城在晨雾中显出轮廓,二十年血雨江湖,终随这东去大江飘散。只是那方沉入江底的虎符,永远封存着六幅染血画像。

或许某日江水枯竭时,后人会在夔门石壁上看见这些血色掌印,与凌无涯最后刻下的八个字:

\"天理昭昭,武道不息。\"

江风裹挟着焦臭扑面,凌无涯踩着半沉的主桅杆纵身跃起。断裂的缆绳缠住沈砚左腿,这个刑部侍郎此刻竟使出纯正的少林擒拿手,指尖罡风刺得人面皮生疼。

\"你师父吞蛊时,血线虫已入心脉。\"沈砚翻腕扣住凌无涯持剑右臂,雁翎刀在掌心旋出寒芒,\"他求我留你性命时,可没这般硬气。\"

凌无涯瞳孔骤缩,七年前那个雪夜骤然清晰。师父咳血握笔的手、砚台边沿未干的墨迹、窗外松枝折断的脆响。

原来那是血线虫钻破心脉的声音!

剑柄机簧突然弹开,暗格中飞出的银针擦着沈砚耳廓掠过。这招\"松间藏针\"本是师父惩戒弟子的把戏,此刻却成了救命杀招。沈砚偏头闪避时,凌无涯的左手已探入其官服夹层,撕下的半幅绢布浸着川芎药气。

\"嘉靖十七年腊月...\"凌无涯借力踏浪后撤,就着火光瞥见绢上墨迹,\"工部侍郎沈明允私会白帝水师参将...\"

浪涛突然炸开,谢三郎的九环刀破水劈来。这癫狂刀客的右脸已见白骨,耳垂蛊虫钻入眼眶,招式却愈发凌厉。凌无涯剑锋贴刀背滑过,青城剑法的\"云横秦岭\"突变为地窖图谱中的\"蛛丝缚虎\",剑穗缠住刀柄九环。

\"看看你主子写的什么!\"

凌无涯将绢布甩向谢三郎,后者独眼扫过墨迹,刀势竟凝滞半息。就这电光石火间,萧逸风遗留的铁链缠住他脚踝,沉向燃烧的渡厄舟残骸。火舌舔舐金棺的刹那,六具掌门尸骸突然坐起,天灵盖的金钉在高温中泛红。

沈砚的冷笑混着焦糊味传来:\"你以为太祖只留了虎符?\"雁翎刀劈开最后半幅金棺,朽烂的僧袍下竟藏着玄铁兵符。

可调蜀中三镇府兵!

凌无涯剑尖挑起燃烧的桐油布,火球直射兵符。沈砚旋身避开时,官靴踏碎了萧逸风的竹笛。裂开的笛身中飘出焦黄纸片,熟悉的松烟墨香令凌无涯喉头一紧。

这是师父书房失窃的《剿匪十策》原稿!

\"...夔门水师都统王贲,实为慈航院知客僧...\"

凌无涯念出残页内容时,白帝城头突然响起号角。三百武僧架起神臂弩,淬火铁箭如蝗群蔽日。沈砚抓起谢三郎残躯挡箭,九环刀在血雾中劈开逃生路。

\"拦住他!\"凌无涯厉喝声中,燃烧的渡厄舟轰然解体。六具金棺随漩涡沉入江心,棺中腾起的青烟凝成慈航院梵文。玉珏青光映照下,这些字符竟与师父临终前咳出的血渍形状相同!

沈砚的官船突然调转船头,八牛弩对准白帝城墙。凌无涯猛然醒悟。

这厮要毁的从来不是虎符,而是城头那面太祖亲题的\"镇岳\"匾额!

缠丝手黏住飞索荡向敌船,凌无涯后腰突遭重击。谢三郎的断刀穿透皮甲,这垂死刀客竟还挂着癫笑:\"你师父...咳咳...把真经文刺在...\"黑血封喉,未尽之言随尸身坠江。

凌无涯忍痛拔出断刀,血染的刀刃映出船楼暗窗。那后面晃过的人影步态,与七年前夜袭戒律堂的黑衣人如出一辙。地窖图谱中的\"金蛛倒悬\"随心而发,他倒翻着破窗而入,剑锋抵住个锦衣少年咽喉。

\"沈家三公子?\"凌无涯瞥见对方腰间的螭纹玉佩,\"难怪刑部能调用唐门暗器。\"

少年突然咬破舌尖,凌无涯侧头避过毒血,剑柄击碎其下颌。暗格中滚出的密匣刻着武当八卦纹,启封瞬间,二十年前六大派掌门血誓的真迹飘落。

每页右下角都摁着带金粉的掌印!

\"凌少侠可知...\"沈砚的声音自舱外传来,\"当年我们为何选慈航院?\"

雁翎刀穿透舱壁的刹那,凌无涯抓起密匣翻滚避过。碎木纷飞中,他看清誓词末行的朱批:\"...借剿匪之名,焚大雄宝殿下永历帝罪己诏...\"

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落。凌无涯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密匣遇水显出新字迹。原来这些血誓书页皆用慈航院药墨书写,遇水则现真文。

每派掌门竟都留了反制后手!

\"师父...\"凌无涯抚过青城掌印旁的小楷批注,泪水混着雨水滴落。那些歪斜的字迹分明是剧毒发作时所书:\"...吾徒若见,当毁金棺,焚密卷...\"

船身突然倾斜,白帝水师的拍杆砸碎右舷。凌无涯借势跃上桅楼,将密匣卡进帆索机关。沈砚的弩箭贯穿左肩时,火折子也已点燃浸油的缆绳。

\"天雷勾地火!\"

嘶吼声中,燃烧的帆布如金乌坠地。密匣在烈焰中爆开,六幅血誓真迹化作火蝶纷飞。沈砚目眦欲裂地扑救,却被凌无涯的缠丝手拖入火海。两人缠斗着坠向江面时,最后瞥见的是白帝城头崩落的\"镇岳\"匾额。

\"武道...不灭...\"

凌无涯在沉入黑暗前,将玉珏塞进鎏金匾额裂缝。江水吞没所有阴谋与火光,唯有三百武僧的诵经声穿透波涛,混着夔门亘古不变的猿啼,荡向烟雨朦胧的峡江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