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渠凑上来暗戳戳道,“人家都这么议论...说那几个王侯使者来这就是和殿下来合作的...”
是不是的,旁人分说不清楚。只不过这话传到皇城的时候,皇帝看着面前赤金龙纹的长桌几上展开的奏折,刺眼的烛光映在眼底,显得有些狰狞。
“朕让他们监视残王,结果就给朕上这样的折子?难道是觉得朕是三岁小孩,这般好糊弄吗?!”
郑公公垂首立在皇帝身后三步开外,一言不发。
那些人是皇室宗亲,就算是为着自己的名声着想,独孤辰都不会动那些人。因此他才让这些皇亲往北地去刺探军情,结果呢,折子上几行字刺得他眼底发疼。
圣躬安,北地多战,民不聊生,圣大义,命残王于此,恢复繁荣指日可待。
什么命残王于此?
残王一家独大,明摆着就是不服朝廷诏令,不管是去北地还是边沙,不需要请示谁的命令。
眉头皱的死紧,皇帝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手边的龙头纹刻,“朕这个弟弟呀,自小不在皇城,倒养成他如今这副样子....若是他的母妃还在....”
“陛下。”郑公公这回说话了,“斯人已逝,先皇同先皇后几位妃嫔已经仙逝许久了,陛下还是莫要沉湎于往事了。”
“哪里是朕沉湎于往事呢?朕这几日都梦见父皇了,还有三皇弟。”
郑公公环视左右,摆了摆手,殿内伺候着的宫女是太监全都悄无声息的出去了,偌大的大殿内只剩下二人。
烛光下,能看出皇帝脸上的丝丝皱纹,鬓角的白发...
“陛下近日为着北地的事情头疼不已,每夜睡下的时辰尚不足三个时辰,刘太医说了,陛下这身子适合好生修养,不宜烦劳。”
皇帝轻轻拂袖,上身倚在龙纹赤黄的宽座褙搭上,目光放的长远,“朕知道自己的情况,父皇总是入梦,许是有什么要交代给朕的,一会叫刘太医过来,给朕开些安神的香,朕也好问问先皇的意思。”
郑公公应了声,见皇帝没了再说话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退下了,出了大殿,方觉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挪开,贪恋的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在他跟前伺候的杨闲哈腰凑过来,一边给他撑伞,一边道,“义父,陛下没事吧?”
郑公公威严的瞪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
杨闲是个嘴巴不劳实的,按理说这样的人在皇宫里容易得罪人,但杨闲是郑大公公的远亲,现在又管郑大公公叫义父,加上是个知道看人眼色的,才进宫几年,就成了郑大公公的心腹。
“义父,我方才都听见了,陛下他提了先皇和先三皇子....”
前朝时,三皇子谋反杀了先帝不是秘密,只不过陛下登基之后,在不许人提起,渐渐的很多人都淡忘了十几年前先帝是死于非命,陛下也是在一片混乱之中登基称帝。
“义父,好端端的陛下提起先皇干什么?”
郑公公烦了,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的内情比一般人都要多,见杨闲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当即就道,“去请刘太医过来,就说陛下近日安寝不得,叫他来看看。”
杨闲一怔,随即点点头,跑开了。
他这一走,郑公公便立在凉亭处等他,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全是当年先帝死时的模样。先帝在位时间极长,但也早早就将太子的人选定了下来。之后数十年,皇后式微,贵妃的母家却渐渐崛起,连带着三皇子都受了不少皇帝的青睐。太子反倒是有些无人问津。
幸好先帝是个聪明的,他有心压制三皇子的母族,甚至委派太子重任,北上御敌南下办案,桩桩件件都有太子的身影。那时的太子满眼都是先帝,先帝在时政治清明,太子向往这种繁华,于无人的时候暗暗发誓,等自己登基之后,定也要还江山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方不负他这么多年所学。
可惜就可惜在此。
为了压过三皇子的威风,太子做事激进起来,犯了不少的错误,就连皇帝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太与三皇子到底哪个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
最后,世人知道的,便是三皇子为了登基,进宫夺位,先帝是被生生气死的。幸而太子殿下及时带着兵马赶到,才拿下了三皇子。
先帝大丧之后,三皇子被软禁在别院之内,最后自服了一杯毒酒,追随先帝去了。
“义父。”
一声清亮的呼声传来,郑公公回神,转过身去,脸上是一副历经沧桑之后的苍老神态。
“刘太医,陛下近日为朝政忧心,夙夜难眠,刘太医费心了。”
“都是微臣该做的。”
——
边沙主城
朦胧的春雨下到边沙,唤醒了今岁春天的开端。边沙苦寒,少有甘霖,这场春雨说是救命雨也不为过,贯穿北地边沙十三城的官河通了水之后,沿河百姓也就有的活了。
韩声抱剑立在廊下,一片滴滴答答的春雨声中,见有人打着油纸伞跑来,脚步凌乱,晃来晃去的,甚至晃晃悠悠的踩了好几个水洼,雨水溅湿了鞋面,看身影好似是王妃身边的侍女。
“慢着,书房重地,有何事先与我说。”
素桃在伞下翻了个白眼,大声道,“韩侍卫好大的口气呀,我见王爷都不行了?”
韩声还是沉着脸,“闲杂事就不必打扰王爷了。”
这话显然是激怒了她,素桃听的差点跳脚,咋咋呼呼道,“你说王妃的事是闲杂事?那什么才是正事?是,你们心里装着国事,一个比一个忙,咱们王妃的事就是杂事,算了,既然是杂事,那就不麻烦您了!”
素桃气呼呼的转身就要走,身后的门却开了,青年身姿挺拔的站在屋门边,道,“出何事了?”
韩声无声拱手,素桃忙转身,急得跳脚,“殿下您快去看看吧,姑娘她晕过去了!”
脸上冷静的神情有一丝龟裂,独孤辰急急几步走入雨中,“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