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以前宣平县知县陈默若是听见谢清风的下属官员们吹嘘,谢知府是临平府的救世主时,他定会嗤笑一声讥讽他们溜须拍马。
在陈默若看来这不过是官场常见的谄媚之态,哪个官员不想在人前抬高自家上司,以彰显自己眼光独到、背靠大树?
但自从金堂府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他这里后,他后颈皮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很是后怕。
宣平县正好是在金堂府的临界下游。
自己当时只顾着眼前修路的政绩,甚至在背后讥讽谢清风小题大做。若是谢大人真的同意,届时别说修官道了,什么道都得被洪水给冲得干干净净。
其实谢清风调来当知府的时候,他心中是很嫉妒的。他觉得谢清风的河道工程和修路都是这个毛头小子故意笼络人心的工具,等这些政绩被提上去后,谢清风定然是往上升的,而他升走之后这些工程定然会被统统搁置的面子工程。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能担得起一府重任?虽然每次去府衙述职的时候陈默都表现出毕恭毕敬,甚至还会刻意奉承几句,但陈默内心深处对谢清风的到来是很不屑的。
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惊雷炸响,陈默若望着车窗外暴涨的河水,后知后觉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若是没有谢清风坚持不调水泥给他修路,恐怕宣平县连求救的加急文书都发不出去。
陈默在心中苦笑,他错得离谱。那些被自己视为面子工程的河道堤坝,正牢牢抵挡住肆虐的洪水。
这位年轻的知府,不仅手腕了得,眼界也了得。
他立马写了一封道歉文书送去府衙。
但此时的谢清风只是瞅了一眼,发现不是重要的内容之后就丢到一边,甚至有点生气赵七一把这种文书也给他看。
他现在是真的很忙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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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报——八百里加急!”一名浑身湿透的信使跌跌撞撞地冲入殿中,手中高举着一份沾满泥水的文书。
萧康元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他知道,这封加急文书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呈上来。”萧康元沉声道。
信使快步上前将文书恭敬地递上,萧康元接过文书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金堂全毁”“人畜无存”八个大字刺眼。
“陛下,金堂府周边的州府也受灾严重,河水仍在肆虐,百姓流离失所,田地尽毁......”信使跪伏在地颤声补充道。
萧康元的手微微颤抖,文书从指间滑落飘落在地。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位期间,竟会发生如此惨烈的灾难。
难道是上天在惩罚自己吗?
他在位这些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解决了饥荒、解决了敌国来犯,现在又来一个洪灾?
他就只想保留自己身后名,为何会如此艰难?
但此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容不得这个帝王再犹豫,他必须尽快冷静下来马上找到解决的办法止损。
萧康元扯松领口的明黄丝绦,“即刻传三品以上官员,半个时辰内必须出现在勤政殿!” 话音未落,又转头吩咐贴身内侍:“去把钦天监、工部水衡司、户部仓场衙门的主簿都叫来。”
说完后,萧康元顿了顿,“把老六也叫过来。”
半个时辰未到,勤政殿的蟠龙柱下已挤满了神色惶惶的官员,钦天监监正广袖还在往下滴水,不知是雨是汗。
萧康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群臣,喉结上下滚动却未发出一声斥责,因为他只想立刻得到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若确实如折子上所说,最起码有八十万的难民。
这是个很恐怖的数字。
难民没有赖以生存的土地之后,他们为了生存可不会管什么礼义仁智信,能活下来才是最好的。大多数人往往会采取极端手段。盗窃都还是好的,就是怕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扰乱其他未受灾知府的人们。
历朝历代以来,难民们是最难安置的群体。
若是难民问题处理不当,可能会直接威胁到萧康元的统治。以史为鉴,有多少朝代是因为难民被颠覆的?
萧康元想到这里就头痛,才打完仗。
若是里面难民暴动,外面的金蒙国又贼心不死就完蛋了。
就在这时,次辅李景湛迈出一步,“陛下,臣以为可以让周围未受灾的州府接收这些难民,咱们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开库赈灾就好。”
“可......”户部尚书苦笑着展开一卷账目,“这周边的州府都是出了名的穷府,它们根本没有实力承担这么多难民。”
中极殿大学士夏吉中突然站出来道,“陛下,臣有一疑惑,临平府所在之处正好在金堂府下游,为何临平府下游的州府受灾而临平府完好无缺?”
夏吉中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舆图的临平府上。
“是啊,这不合常理!”礼部尚书扶了扶歪斜的官帽,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自然是谢大人上任后兴修水利,完善河道工程得来的结果咯。”萧云舒突然出声道。
“哦?”萧康元被自家儿子这么一说,兴趣被吸引过去。
萧云舒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皇,儿臣曾听闻谢大人到临平府后,便亲自带人勘察河道,绘制详尽的水利图。他力排众议,将临平府本就紧张的财政支出大半都投入到河道整治中。”
“这些工程耗时耗力,却在此次洪灾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父皇,或许谢大人研制的水泥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