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封浸透雨水的加急文书跌落在临平府衙案头时,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金堂府全境被淹,府衙倾覆,知府殉职,无一生还。” 文书上的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扭曲,却如钢针般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赵七一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
临平府正好在金堂府的下游府,若不是谢大人据理力争没有将水泥调走,坚持把东堤修好的话,恐怕......
金堂府的今日就是他们临平府的明日了。
此刻看着金堂府的惨状,赵七一才惊觉谢清风的固执背后藏着怎样的远见。
他转头看向主位,谢清风正凝视着墙上地图,雨水顺着官服下摆滴落却浑然不觉。
谢大人这些日子越发消瘦了,官服下的身形仿佛随时会被外面的狂风卷走,可他挺直的脊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安心。
“若不是东堤......”不知谁喃喃开口,众人都透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担忧。真的,若不是谢大人高瞻远瞩坚持加固河道和修东堤,他们全部要死。
他们再也不反对谢大人做的任何决定了!
管钱粮的纪大人抬起头,望向谢清风的目光中满是懊悔与敬佩:“大人,是我等糊涂,险些误了大事。”
其他官员同样纷纷起身,齐刷刷地向谢清风拱手行礼,此起彼伏的谢大人英名在厅内回荡。
这阵仗整得谢清风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他向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的。
“诸位不必如此。”谢清风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东堤之事,不过是职责所在。”
纪大人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诚恳:“大人,您不仅救了临平府,更是救了我们这些糊涂人啊!若非您坚持修缮东堤,恐怕今日我们也要步金堂府的后尘了。”
谢清风轻咳一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眼下不是论功的时候。和河的水势依旧凶猛,我今日叫你们来便是商讨个预案出来。”
金堂府全境被淹,虽然他们临平府逃过一劫,可再下游的州府受灾严重,他们临平府是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讲实在的,谢清风不太想让自己才建立起来的临平府良好秩序被打破,可其他州府的百姓也是圣元朝的人,他得管。
但管,并不代表倾尽全府之力不计后果地去帮,他也得考虑临平府百姓的利益。
在其位谋其政嘛。
雨水顺着房屋脊兽张开的嘴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
临平府鱼市的商贩们手忙脚乱地用防水油布遮盖活鱼桶,几尾鲫鱼趁机蹦出,在满是泥浆的路面上拼命扑腾。“这鬼天气!” 孙三咒骂着。
几个孩童举着被狂风掀翻的纸伞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家里的老人边收拾孩子边哭:“作孽啊!莫不是河神又发怒了!”
“这雨怎么还不停啊?”
“前些年水患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可把咱们害惨了。”
“但是咱们的雨季不是应该过了吗?怎么还来啊?!”
“是啊,我可听说金堂府那边已经淹了,府衙都塌了.......”旁边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咱们这儿不会也......”
话音未落,几个身披蓑衣的劳工从雨中匆匆走过,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其中一人停下脚步朗声说道:“大家别慌!咱们府里的谢大人是天神下凡,他老人家在天上早就收到消息,咱早有准备咧!”
百姓们纷纷转头,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期待。
那劳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说道:“谢大人前些日子加固河道的时候,咱用的可都是上好的材料,那石头都是从山上精挑细选的,水泥也是最结实的。就拿咱们东堤的堤坝来说,可是比往年高了足足三尺,别说现在水位还低着,就算再涨一尺也淹不到咱们这儿!”
“真的?”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紧紧攥着孙儿的手,“可这雨下得这么大,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放心吧,大娘!”另一名劳工笑着说道,“咱们这些天可都在堤上干活,亲眼看着堤坝一天天加高加固。谢大人做事那可是实打实的,绝不会糊弄咱们!”
百姓们听到这话,心中的恐惧稍稍缓解。
“谢大人是个好官啊!”
“是啊,谢大人为了修河道连家都顾不上回,我上次还听说谢老太太买鱼的时候埋怨他日日不着家呢。”
“有谢大人在,咱是不是就不用囤粮食了?”
“俺觉得还是囤点儿吧,若是万一......闹饥荒了......”
临平府许多百姓都是从水患下活下来的,哪怕是有谢清风的名头震着,也还是无法阻挡他们内心想囤粮食保险的心理。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时,一阵铜锣声由远及近。
几个衙役举着油纸伞簇拥着一辆满载粮食的马车而来,车辕上插着的杏黄旗写着斗大的 “官”字。领头的衙役跳下车,扯开嗓子喊道:“谢大人有令!即日起,县衙粮仓每月开仓放粮,每户可凭户籍领糙米三斗!”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真能白拿?莫不是听错了?”还未等她反应,又一队衙役抬着木箱走来,箱盖掀开,露出油亮的铜钱:“家中有余粮的可送来此处,官府以双倍市价收购!谢大人说了,绝不叫咱们百姓吃亏!”
这时谢清风披着蓑衣从人群中走出,他的官帽檐上还挂着水珠,“各位乡亲们,这几日若有缺粮少食的,来府衙领吃的就行!”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车上的粮食,便是先给府里的老弱病残送去的。”
“大家不要慌张!本官在此保证,只要临平府的城墙还在,粮仓里就不会断粮!”谢清风提高音量,洪钟般的声音穿透雨幕。
“河道加固了三次,备用堤坝也已筑好,连城里的排水渠都拓宽了。”
“大家放心!咱们临平府固若金汤!”
谢清风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提高声音:“但这些光靠官府还不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告示,“这是《防洪互助令》,各家各户结成互助队互相帮衬。若有趁机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斩立决!”
人群中卖肉的张屠户挠着后脑勺嘟囔:“大人,可咋个结互助队?俺们不懂,这样就能让咱们临平府变成您说的高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