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直至暮色四合才落下帷幕!
朱厚熜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冕旒下的嘴角勾起笑意!
今日的祥瑞也好,万民的称颂也罢,都不过是这场权力棋局中的精妙落子!
当仪仗队浩浩荡荡返回紫禁城时,远处贡院的灯火仍在彻夜长明。
那里,正诞生着一批注定忠于新皇的寒门子弟!
……
当天,朱厚熜睡了一个好觉。
次上午,朱厚熜舒展着懒腰从沉香木榻上坐起,昨夜的安神香还萦绕在织金锦帐间。
龙床上的秀女已不见踪影。
这是宫中规矩,5更之前必须离开,除非皇帝口谕可以留下。
此刻,阳光已经洒进养心殿。
他慵懒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想起前日已着司礼监传谕内阁。
特许百官休沐两日。
指尖摩挲着案头泛黄的卷角。
\"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字幅已跃入眼帘。
刷牙时,朱厚熜想起那些将自己困在御案前的勤勉帝王,其实不过是被政务缚住手脚的\"痴人\"。
治国之道,不在案牍劳形。
只要将朝堂化作牵丝傀儡的戏台。
用制衡之术拨动内阁六部九卿的关节,帝王自可稳坐九重霄。
将万里江山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黄缎靴刚要跨过养心殿门槛,朱厚熜忽闻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时,司礼监秉笔太监吕方已跌跌撞撞扑至阶前。
\"陛下!大事不好!\"吕方伏地叩首,声音带着颤栗。
朱厚熜慢条斯理整了龙袍袖口,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吏部尚书孙大人...今早突然人事不省,太医院众医正轮番诊治,竟...竟都束手无策...\"
吕方喉结滚动,后半句话淹没在颤抖的尾音里。
廊外的铜鹤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朱厚熜摩挲着腰间的螭纹玉佩陷入沉思。
成化年间入朝的孙交,历经四朝风云,七十二载春秋在官场沉浮,早将棱角磨成温润的玉。
这位清流领袖与众不同。
既无腐儒的迂阔,亦无酷吏的狠辣。
张居正推行考成法时,正是他率先在吏部推行,将政令化作细水长流的变革。
这样一位深谙平衡之道的肱骨老臣。
此刻却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朱批朱砂未干的御案旁,朱厚熜将青瓷茶盏重重搁在缠枝莲纹盏托上。
他深知,朝堂上那些满嘴圣贤书的清流虽讨厌,却也似双刃剑。
这满朝文武受困于千年礼教纲常,若将清流尽皆诛除,无异于自毁臂膀。
只要拿捏好分寸,这些御史言官反倒能成为变法路上的\"监工\",让新政推行得更有章法。
\"前日刑部那桩犬决案...\"
朱厚熜指尖叩着桌面,忽然想起目睹犯官受刑的孙交。
老人当时苍白的脸色,此刻与吕方描述的病状重叠,莫非真是那血腥场面惊破了胆气?
草草用过膳食,朱厚熜遣退龙辇,任由金线绣着十二章纹的衮服拂过汉白玉阶。
腊月的阳光裹着冰碴子。
两个御医抱着描金药箱小步紧跟。
宫人们远远缀在身后,只敢踩着御靴踏碎的冰碴前行。
孙府朱漆大门洞开如口,朱厚熜踩着青砖甬道迈进内院时,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纱帐后的病榻上,那个曾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四朝元老,此刻五官凹陷如枯槁,嘴角歪斜着淌下涎水。
朱厚熜望着老人颤动的眼皮,忽然想起后世医书里的病症描述。
若此时有血压计和生化检查。
定能查出这是气血壅塞的脑中风,是经年累月积下的沉疴慢病。
纱帐轻颤,孙交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住锦被,浑浊的眼珠里泛起泪光。
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撑起身子行礼。
朱厚熜快步上前按住老人颤抖的肩头,明黄衣袖扫过散发着药味的枕衾:
“孙卿不必多礼,安心养病便是。”
温言软语里,朱厚熜的目光在老人皲裂的唇角和浮肿的眼睑上反复丈量。
两个御医早已跪坐在地,铜盆里的参汤冒着袅袅热气。
朱厚熜盯着药碗里沉浮的枸杞,听着孙交粗重的喘息声,思绪已飘向金銮殿的玉阶之上。
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铨选,握着百官的生死簿。
这枚棋子落在哪里,直接关乎朝堂的风向。
“杨一清...”他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玉带,杨一清清癯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杨一清和王阳明一样,也是文武双全。
文能入阁治事,武能安邦定国,做过三边总制。
不过……
若他再执掌吏部,内阁半数票拟都将落入其手。
不行!
朝堂之上,绝不能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寒风裹挟着枯叶如败军般撞在雕花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朱厚熜望着孙交枕边将熄未熄的药炉,眸中翻涌着精明的算计。
俄顷,他倏然转身,玄靴踏碎满地斑驳光影:
\"传旨,着刘健、张居正即刻入宫。\"
司礼监太监垂首应喏时,朱厚熜已踱步至暖阁。
杨廷和的老成谋国、杨一清的雷霆手段固然可用,但举荐要职关乎党羽更迭。
这两只老狐狸若染指吏部,朝堂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朱厚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帝王术早已将群臣的心思洞若观火。
忽有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朱厚熜望着窗外渐起的雪幕,又想起海瑞那身补丁官服。
那个在应天推行清丈田亩时,连藩王都敢彻查的铁面御史,虽能如利刃般斩断积弊。
却也如未开刃的钝剑——只知直刺,不懂回旋。
\"忠鲠有余,机变不足。\"
他轻声嗤笑,袖中藏着的密折被捏出褶皱。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满朝文武的生辰八字与党羽脉络。
待得刘健与张居正踩着积雪踏入养心殿,只见皇帝正倚着沉香木榻。
手中《韩非子》翻至\"术势\"篇。
刘健,张居正躬身一拜后,朱厚熜开口说道:
\"二位爱卿,吏部尚书孙大人已中风不起。\"
\"他年事已高,这铨选百官的担子,得寻个稳妥人来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