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天气转凉,但花灯藏尸案的尸体发现时,已经有了异味。
为防止尸体腐化影响破案,尸体现在存放在验尸所的冰窖中。
宋大只带了卷宗和花灯过来。
大理寺有刑房地牢,却没有配备像开封府那样完善的验尸所。
那尸体要不要挪,全凭大理寺做主。
刘光瑞想了想,带着池翰直奔开封府验尸所。
路上,两人看了樊老做的验尸格。
死者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反抗的痕迹,更无捆绑留下的勒痕。
因为脏器丢失,无法确定他有没有中毒或者中迷药。
根据肚皮的切口卷曲程度来看,凶手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切开肚皮取走五脏的。
至于死因,当凶手划开死者的肚子,血液大量流失以及脏器受损就能瞬间要了他的命。
死者没有反抗,应该是中了迷药。
看到这里,刘光瑞和池翰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这案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他们阅案无数,各种惨案意外都听过。
只是到了大理寺之后,直接面对死尸的情况倒少了。
卷宗上的文字虽然触目惊心,但总亏是隔着一层。
验尸所中,樊老给两人见礼后,立在一旁,让衙役带着二人去冰窖。
冰窖是建在地下三丈深的窖洞,四壁以条石垒砌。
石门一打开,一股凉意蔓延出来,在这秋雨连绵的季节里,无端让人感觉到阴冷。
死者的尸体被芦席包裹,放在冰窖正中,四周堆满了方形冰块。
衙役上前,直接掀开了芦席。
白里透青的尸身,还有那明晃晃敞开的肚皮,猛地闯入两人的视线。
竹竿并未取出,死者依旧维持着那个向上仰望的姿势。
灰白的眼珠看着后面那方石壁,仿佛下个瞬间,就会有什么东西要从石壁里钻出来。
暗红的肌肉边缘卷曲收缩,上面粘着灰黄色半透明膏体。
体腔深处血液沉积呈黑红色条索状,紧贴脊柱凹陷处。
一股甜腥的腐气直冲鼻腔。
刘光瑞捂着嘴跑出去,池翰还好,只是脸色有些白,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尸体,才走出冰窖。
他见樊老下巴轻抬,一副看客的标准姿势,就知对方是故意的。
还真是护短!池翰弹了弹外袍,似要将冰窖里那股异味驱散。
“大人,您没事吧?”
听着外面刘光瑞的呕吐声,池翰摇了摇头,看向樊老。
“那根竹竿为什么不抽出来?”
说到竹竿,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樊老面色不改:“我怕用力过猛,会破坏尸体的完整性,您若要取出来,我现在就去。”
宋大原以为池翰会拒绝,却不想对方直接点头。
樊老带着小徒进去,在肖平的协助下,将竹竿抽离出来。
池翰一脸失望,他还想着,竹竿上会不会留有记号,又或是一句诗词。
他看着死者被撑开的下体,挑眉看向樊老:“凶手的刀法?”
“很老道,大人有没有听过劁猪,在公猪还小的时候,切除肾囊绝育,阻止其发情从而促进生长及肉质改善。”
“樊仵作的意思是凶手是个养猪的。”
樊老不置可否:“这就需要大人来判断了。”
刘光瑞不知何时返回,插嘴道:“或许凶手觉得,死者就是头种猪,卷宗上不是说了,死者是名赘婿。”
他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蔑视。
樊老微微皱眉,面露不悦。
开封府的衙役昨日已经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名叫杜陈枫,是富商杜家的赘婿。
刘光瑞二人从开封府出来,先去了宜秋坊发现花灯的现场,之后又去了杜府调查。
昨日有不少好事之人看到了尸体的样子。
街巷起流言,说有狐妖杀人取心,专挑那长相俊俏的年轻男子下手。
这边,杜陈枫的死还没有头绪,汴京又发命案,其手法与花灯藏尸案类似。
这次,开封府巡卫直接报到了大理寺。
两人带上仵作,赶到保康坊。
案发现场如屠宰场一般,肠子内脏流了一地,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屋内到外是血迹,现场还留有一摊呕吐物,与血迹相混合。
从尸体到门槛边,还发现了一边梅花形状的血脚印。
池翰被气笑了,这明显就是模仿作案,手法粗糙。
凶手故意将案子往“狐妖取心”上引,意图制造恐慌。
狐狸的前爪有五个脚趾,后爪则只有四个。
而这一排脚印都是四趾,明显就是猫的脚印。
可凶手的目的达到了,在官府赶到前,现场的情况像这清凉的秋风,瞬间传遍了保康坊。
街上售卖桃木剑与各种符箓的铺子挤满了人。
铺子积压了五六年的存货,不到半日便全部售空。
为了不让案子的影响继续扩大,两人只能增派人手,加快调查。
八月二十七,永田县的奏报递到了开封府,他们挖出了阳明村村民的尸骸。
而奏报发出的时间,正是八月二十三,与安王自首是同一天。
奏报中提及了林知夏对永田县的帮助,以及她对此案的坚持。
这无疑是推翻了安王的供词。
要知道,那个时候,林知夏刚被抓进大理寺,远在数百里外的永田县,不可能收到消息。
周正开始着手调查安王的举证。
大理寺地牢门口,刘光瑞脸一直板着:“就非得去问他?”
池翰双手抱胸:“流言四起,我今早出门时,我娘都硬塞了两个平安符给我,这案子要传到宫里,给我们来个限期破案......”
刘光瑞嘴瘪了瘪:“这才几天,我又没歇着。”
他就是不想去请教林知行。
一名直卫跑过来:“刘大人,孔老来了,说想见您。”
“先生来了!”刘光瑞面露惊喜,立即撂了挑子,“你去问吧,我去见先生。”
他走了几步,回头见池翰没动,扯了扯嘴角:“快去啊!”
见池翰满脸无奈地进了地牢,刘光瑞眉眼一展,小跑着去见孔老了。
半盏茶后,一脸不情愿的刘光瑞出现在地牢,旁边还有一个孔老。
“地牢潮湿,孔先生怎的来这里了。”
池翰连忙上前见礼,他虽不是孔老学生,对其也是一样尊崇。
地牢里,林知夏盘坐在地上,手里正拿着验尸格目。
她转头,墙洞那抹光亮刚好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映衬着她干净的眉眼。
看见孔老,她惊讶过后,还是起身见礼。
“见过先生。”
刘光瑞闻言哼了一声,在安静的地牢里尤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