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浓烈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此起彼伏的洗牌声里夹杂着粗鄙的咒骂。
赌桌上骰子滚动的声响、牌局争执的叫嚷,混杂着酒精与汗臭的气息,将小小的空间搅成一锅沸腾的浊汤。
角落赌桌旁,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正被两个青皮混混按在桌上。
他脖颈处的月牙形胎记让我心头微动。
这人不是老刀,但确实跟着老刀混过。
好像叫阿城?还是蚂蚁?
记忆里的名字像泡发的宣纸般模糊不清。
我别开眼继续搜寻老刀的身影。
麻将馆里推搡斗殴是家常便饭。
有人瞥了两眼又埋头摸牌,穿花衬衫的老板娘只漫不经心地骂了句\"要死出去死\"。
“老东西,欠的赌债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染黄毛的混混扯着那人头发撞向桌面,骨牌哗啦散落。
被压着的男人突然剧烈挣扎,喉间发出呜咽:“周哥!再宽限三天.……我马上就……”
话音被另一个光头混混的拳头砸进喉咙,鲜血顺着桌角滴在刻着“发”字的牌面上。
“宽限?”
黄毛狞笑着从后腰抽出弹簧刀,刀刃抵住男人手腕。
“上个月说还钱,这个月又没钱,当老子开善堂的?”
寒光一闪,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时,他突然转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陈哥救我!”
整个麻将馆的洗牌声戛然而止,数十双眼睛像被磁石吸引般转向我。
我无奈地耸耸肩。
刚要开口,被按在桌上的男人突然爆发出破锣般的嘶吼:“陈哥!您是不是要找刀哥?我知道他躲哪儿!”
黄毛混混斜睨着我,弹簧刀在指间转出冷光:“哟,哪儿冒出来的老东西?”
他刀尖挑起男人后颈的衣领,露出那块月牙形胎记:“这废物欠我们一万二,想救人——”
“他在哪?”
我打断他,看向那男人。
男人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喉结剧烈滚动:“你,你先救我。”
话未说完,黄毛的刀尖已经刺破他的耳垂,鲜血滴在我鞋面。
“想活命?”
黄毛舔了舔嘴唇:“一万二,少一毛——”
“陈哥救我救我,要不然你找不到老刀的,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们。”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没尿了裤子。
“够了。”
我摸出钱夹,拿出十二张红钞拍在油腻的赌桌上。
看到钱,黄毛的瞳孔突然收缩。
露出泛黄的犬齿,嘴角咧得几乎要扯到耳根:“哎哟!您老这出手也太敞亮了!”
他搓着满是烟渍的手指,刚才还抵在男人手腕的弹簧刀早已收进袖口。
“您看这事儿闹的……早知道是道上的朋友,我们哪能这么不懂规矩?”
说着竟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抽出根软中华递过来。
看到这一幕,赌桌上有人低声嘀咕:“这黄毛见钱眼开的德性……刚才还说要卸人手指呢。”
话音未落,黄毛已经转身踹了说话的人一脚:“放你娘的狗屁!我和蚂蚁交情能是假的?刚才我就是逗逗他,跟他玩一下。”
他冲我谄媚地笑:“您要是有空,等会儿去隔壁茶楼喝茶?我让弟兄们给您开间雅座。”
“不用了,我找蚂蚁有事。”
“那……”
黄毛刚要开口,这是麻将馆里的一个人,突然指着我喊了声:“这位不是洛哥的兄弟,陈哥吗?\"
这句话像扔进油锅的水滴。
黄毛一愣,怔怔的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擦着桌面:“原来是陈哥!误会,都是误会!洛哥的场子我们常去,您看这钱……”
不愧是我洛哥,虽然人不在,被抓了,但是江湖还有他的传说啊。
“江湖路远,总记着些旧情。”
我按住他手背,没让他收回钞票。
蚂蚁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手腕瞪黄毛:“听见没?陈哥是洛哥的人!刚才还说要卸我手指,现在怎么不横了?”
黄毛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上却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兄弟误会了!我这不是跟蚂蚁兄弟你闹着玩嘛……”
他突然转身,对着空气啐了口痰。
“谁要是再敢动洛哥的朋友,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我看得出,他也在憋着火气,袖口下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上的刺青都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我微微皱眉,看着蚂蚁抖着腿点烟的样子,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若不是为了从他嘴里撬出老刀的下落,以及村子与玄牝炉的关联,此刻早该甩袖走人。
麻将馆的吊扇在头顶发出恼人的嗡鸣,烟雾里混着蚂蚁身上的劣质香水味,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走了。”
叫他还在唧唧歪歪的狐假虎威,我扯着蚂蚁后衣领往外拽。
他踉跄两步,趁机踢翻了黄毛脚边的啤酒瓶。
玻璃碎裂声中,黄毛的眼神淬了冰,却在我回头时立刻换成恭谨的笑:“陈哥慢走!下次来提前招呼,我给您备上最好的龙井……”
夜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蚂蚁缩着脖子跟在我身后,突然压低声音:“陈哥,您看见没?那孙子刚才想动手,要不是看在洛哥面上……”
“老刀到底在哪?”
我懒得听他废话,一把掐住他的后脖子,不耐烦的问。
蚂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前倾,呕吐物溅在我皮鞋上。
都是些未消化的烟头和浑浊的胆汁。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喉结上的青筋突突跳动:“陈哥……您闻闻这味儿,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就咽了口凉水……”
“行,吃。”
我松开手,拽着他拐进巷口的烧烤大排档。
油腻的塑料棚下,老板刚把一箱啤酒和烤串端上桌,蚂蚁的眼睛就亮得像饿狼见了肉。
他抄起烤羊腰子往嘴里塞,油渍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又抓起啤酒瓶仰头灌,喉结滚动的声响里混着泡沫溢出的滋滋声。
“老刀到底在哪儿?怎么找他?”
我点燃香烟,淡淡的问。
蚂蚁抹了把嘴,夹起串青椒:“陈哥,您听说过城南新开的赌场不?那老板跟老刀有点过节,上个月……”
“我问的是老刀。”
我打断他。
蚂蚁挠了挠头,又塞了口烤鸡翅:“对了,您还记得城北修车厂的王瘸子不?他前儿个还跟我打听……”
“
“蚂蚁。”
我碾灭烟头:“最后一次机会。”
他却突然指着远处:“您看那是不是黄毛的车?说不定他还想……”
“砰!”
我掀翻桌子,烤串和啤酒瓶滚了一地。
这巨大的声响引得不少人往我们这边看。
老板娘也被吓了一大跳,想上来,又害怕。
蚂蚁尖叫着往后退,后腰抵在油腻的灶台上,烤羊腿的油星溅在他裤腿上。
我一把掐住他后颈,将他按在墙上,压着他的咽喉:“老子不想听赌场、瘸子、黄毛。再敢绕弯,现在就把你钉在这面墙上。”
“老子给过你机会,现在不说,就去跟黄毛说再见。”
“别别!”
蚂蚁吓得浑身发抖,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烤茄子。
“老刀在城西烂尾楼!三楼电梯井旁边有个通风管道,进去往左拐七步……但他说过,要是有人问起,就得先聊够三炷香的废话才能说!”
我皱眉松手。
他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补充:“这是规矩……道上混的都知道,越急着打听事,越得先散散阴气……”
“什么狗屁散散阴气,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道上也没有这规矩!”
我掐着他的脖子。
“哥,陈哥,我只是按照他这么说的,其他的我不知道啊。”
蚂蚁都要吓尿了。
“起来。”
我踢了踢他脚边的烤串:“吃完这顿,带老子去见老刀。要是敢耍花样……”
没等说完,蚂蚁已经抓起半根羊腿塞进嘴里,油渍糊了一脸。
“明白!陈哥您放心,我蚂蚁虽怂,却知道什么叫江湖规矩!”
见他老实,不敢在我面前耍滑头,我再次点了支烟。
问:“你就啥子不清楚,老刀为什么躲起来?还交代你这些?”
蚂蚁犹豫了下,才说:“他说有双眼睛盯着所有找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