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窗户是虚掩着的,随着罗旭的招呼,一只手轻轻从外面抬起了窗扇,一道黑影猫一样钻了进来。
罗旭又划了根火柴,把放在一边的烛台点亮了。
等蜡烛的光亮起来了,也照清楚了来人的面容。
“黄爷这回放心了?”
“一半儿吧,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了,从库伦平叛到俄国撤侨,哥儿几个都是血里火里一块儿趟过来的,能不站在两边儿当然最好了。”
来人正是黄琛,在连家他就怀疑上罗旭了。
这家伙在关内消息也太灵通了些,好多事情他这个搞情报的都拿不准,他却说得头头是道。
光凭他一个卸了任的讲武堂讲师,可够不着那个层次的消息。
付宁他们都是兄弟,谁也没有在他身上多想,注意力都在沈阳。
而他就盯上罗二爷了,没事最好,万一有事儿,这个恶人他来当。
好在罗旭没有让他失望,当桌子上火光一亮,那点燃的信纸把他的心也照亮了。
这番心路历程,他不说,罗旭也明白。
从书架上拿了瓶酒,罗旭留黄爷喝一杯,两个莲藕一样的人对着这时局再分析分析。
那边付宁也睡不着,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折腾。
一会儿想想付闯,不知道兄弟现在哪儿?安全不?
一会儿又想想炸厂小分队,这趟活儿要带什么东西,能不能全身而退。
越想越精神,躺都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盘着腿儿在炕上一坐。
“整得跟庙里那大佛似的,你赶紧睡觉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连安回回都是快睡着的时候,让付宁鼓捣出的动静吵醒了,一来二去给他烦的,都想起来打人了。
付宁也不说话,就靠着墙坐着,心里又想起罗旭说的那个熙洽了。
怪不得伪满洲国的皇宫放在长春了呢?
肯定是跟这个熙洽在吉林的经营有关系。
要不然,干嘛不在沈阳呢?
又是曾经的都城,又有祖坟,多合适啊!
要不然就是,他们也怕祖宗从坟里蹦出来,给这些不肖子孙一人两个大耳帖子。
看看,皇宫放在长春也没放在吉林市,那儿现在可是吉林省的省会啊,也是传说中满族的起源地之一。
估计也是怕地底下的祖宗们震怒。
总不能就因为长春的名字好听吧?
他就这么靠坐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大家做了一天的准备,徐远平也跟刘公公交代好了,脱下了那件和面的工作服,重新穿上了袖子里藏着铁丝的劲装。
连安和付宁把他们送出了德胜门。
他们会从这里直奔古北口,然后一路奔承德,在热河省的边儿上找个缺口,混进东北的地界。
马是黄琛找的,韩铄还不太会骑马,肖远安把他的马缰绳拴在了自己的鞍桥上,一路带着他。
送走了这些人,付宁的生活又无所事事起来,人没了事儿,天天就剩下瞎琢磨了。
好在没几天苗诚就从宣化回来了,带回了实验数据,也带回来了一千来斤的玉米。
这都是付宁给赵家庄提供种子粮的时候说好的,他要村里一成的粮食。
现在正好可以补充拾福峪那边的日常需要,有了这些粮食,那边就能扛到开春了。
那些新地不种玉米、小麦,都种的是大豆,养养地还能收点儿。
明年就能多种些土豆了。
能种的地越来越多,离自给自足就越来越近了。
黄琛自从送走了韩铄,就一直没有露面,他忙些什么谁也不敢问。
等到了年根儿底下,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人们都有些躁动。
二香请了尊佛像回来,天天上香祈祷,连饭食都改了全素。
王四姑瞅着她这个样子,特意找了就她们娘儿俩的时候问她,是不是对肖远安有意思,要是的话,等着回来,她去说说。
那孩子就算是按着跟晚晚同岁算,今年也都二十五了,也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二香脸红到了脖子,却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姑,我是成过亲的,怎么配得上呢?肖大夫那一身的本事,就是天上的仙女也行啊!”
王四姑看她说得坚决,就没往下说,心里想着等肖远安回来,再问问他的想法。
今年国家出了这么多大事儿,政府觉得得找个由头儿让人宣泄一下,得有点儿变化,要不然老这么憋着,对社会治安不好。
所以,春节又回来了,政府又放假了。
虽说没有以前腊月二十几就封印,过了十五才能找着人的那番做派,但是从小年开始陆续放假是定了的。
至于是破五上班,还是十五上班,各个单位各自有弹性的安排。
会叔一家子还是去南京了,书杰今年在城边儿上买了房子,头一年不能空着。
连安让在北平的人都带着孩子到连家过年,从天津赶回来的吴清看见家里少了这么多人。
他先是一愣,然后什么也没问,就是对着北边拜了拜,说了句平平安安。
等到吃完了年夜饭,各家都散去了,付宁抱着暖炉靠在书房的榻上,跟连安聊闲天。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不一会儿的工夫房上、树上就都白了。
“嚯,这雪可是够大的!”付宁透过玻璃窗看着院子里的雪景。
一朵烟花“嘭”的一声在半空炸开,人们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似的,接二连三的烟花爆竹在地上、在空中炸开。
红色的碎纸屑跟着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来,落在地上成了血泪一样的痕迹。
在他们的东北方向,沈阳城的一隅,一朵硕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城市都跟着发抖。
“这要是还在阜城门,你是不是又该满院子找找,是不是有人了?”
连安也站在窗户边儿上看了两眼,还不忘了打趣一下付宁这个移动复活点。
付宁笑着说:“现在都过了子时了,不算腊月,不管用了。”
他们在屋里逗着趣,却不知道,不远的地方,桂平家的门口跪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