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声与哀嚎声渐渐远去。
狼骑营的士兵已经将所有“榜上有名”的世家子弟全部押走,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考场,和满地的血污。
空气中,血腥味依旧刺鼻。
顾衍提着那把不再滴血的大剑,站在考场中央,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群瑟瑟发抖的寒门士子身上。
他们是这场闹剧中的幸存者,也是沉默者。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交了白卷。
被顾衍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顾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名之前口吐鲜血、此刻被同伴扶着,面无人色的中年书生面前。
他停了下来。
“你,也交了白卷。”顾衍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那书生身体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要跪下。
“侯......侯爷......学生......学生......”
“我问你,为何交白卷?”顾衍打断了他,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所有人。
“你们,为何都交了白卷?”
一名年轻士子鼓起勇气,颤声回答:“回君侯......我等......我等被他们威胁......若敢动笔,便......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你们就怕了?”顾衍反问。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用言语威胁,你们就放下了手中的笔。那将来,你们若是做了官,豪强用金钱收买,你们是不是就要交出手中的权?若是逆贼用刀剑逼迫,你们是不是就要献出城中的百姓?”
一连三问,如三记耳光,扇在所有寒门士子的脸上。
他们羞愧地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我开科取士,是想为天下百姓,选一批敢为民请命的刀!而不是一群只会对强权摇尾乞怜的狗!”
顾衍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笔,就是你们的刀!连刀都不敢握,还谈什么斩奸除恶,匡扶社稷!”
“今日之事,让我很失望。”
中年书生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君侯!学生知罪!学生......有负君侯厚望!学生......无能!”
“我等知罪!”
他身后,所有的寒门士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人人脸上都带着羞愧与悔恨。
看着跪倒一片的士子,顾衍脸上的严厉,缓缓收敛。
他将手中的大剑,插回了背后的剑鞘。
“起来吧。”
众人不敢动。
“我说了,起来。”顾衍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人,都会恐惧,这不丢人。丢人的是,被恐惧击倒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
他走到那中年书生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我给你们一次,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些士子,转身大步走向贡院门口。
门外,早已被闻讯赶来的百姓和维持秩序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看到顾衍走出来,人群一阵骚动。
顾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下方成千上万的民众。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卷“供状”。
“诸位乡亲!今日在贡院作乱之人,并非士子,而是逆贼!”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街区。
“他们奉杨彪、淳于嘉等国贼之命,妄图破坏科举,断绝天下寒士的进身之路!其罪当诛!”
人群一片哗然。
“根据陛下颁布的新法!凡谋逆之罪,其家产,尽数抄没!”
顾衍的声音,带着一股铁血的味道。
“我宣布!所有查抄的逆党家产,一半,充入国库,用以犒赏三军,保境安民!”
“万岁!”下方的士兵们率先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另一半!”顾衍话锋一转,指向贡院之内那些刚刚站起来的寒门士子。
“将用以设立大汉助学基金!”
“从今日起!凡我大汉子民,无论出身,只要你有才学,却苦于没有盘缠来长安应考,皆可向当地官府申请!由助学基金,资助你一路的衣食住行!”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无数穿着破旧的百姓,瞬间红了眼眶。
“天啊!还有这样的好事?”
“我儿子有救了!我儿子有救了!”
一个老者当场跪下,朝着顾衍的方向,嚎啕大哭。
顾衍没有理会沸腾的人群,他举起手,再次高声宣布,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
“今日科举,已被逆贼玷污,作废!”
“一个月后!重开恩科!”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电,最后定格在那些士子身上。
“由我,顾衍,亲任主考官!”
“我倒要看看,这天下,还有谁,敢与陛下作对!敢与我顾衍作对!敢与天下万民作对!”
“冠军侯万岁!!”
“陛下万岁!!”
人群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长安城。
贡院内,那数百名寒门士子,看着台阶上那个如同神明般的身影,听着耳边震天的欢呼,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
羞愧、恐惧、悔恨,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无边的感激与狂热的崇拜。
那名中年书生,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对着顾衍的背影,深深一拜,直至额头触地。
“学生王修,今日得见天颜,方知何为大丈夫!君侯今日不杀之恩,再造之德,王修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请君侯给学生一个月时间!一月之后,王修必将献上一份,足以告慰天下苍生的答卷!”
“我等,誓死追随君侯!”
他身后,数百名士子,再次齐齐拜倒。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最虔诚的臣服。
顾衍没有回头。
他只是迎着万民的欢呼,走下了台阶。
一场足以颠覆乾坤的诛心毒计,最终,却成了他收拢天下人心的,一道血铸的青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