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日,长安贡院门前,车马如龙。
与往日察举制下门庭冷落不同,今日的贡院,堪称人山人海。
只是这人群,泾渭分明。
一边,是数百名衣着光鲜、三五成群的世家子弟。
他们摇着折扇,高谈阔论,脸上满是戏谑与不屑。
“听说了吗?弘农杨氏的公子,准备在卷上画一幅《百鸟朝凤图》,就等主考官来点评呢!”
“哈哈,那算什么!京兆韦氏那位,可是准备写一篇雄文,论证‘人生而有别,泥腿子只配种地’的道理!引经据典,定叫那顾衍哑口无言!”
“我等今日,非为功名,实为拨乱反正,为天下斯文,存续火种!”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另一边那些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紧紧抱着书卷的寒门士子们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寒门士子,一个个面色发白,或低头不语,或身体微微颤抖。
他们是来求取功名的,是抱着改变命运的希望来的,可此刻,他们感受到的,只有无边的恶意和恐惧。
“开考——!”
随着一声锣响,贡院大门缓缓打开。
数千名考生,涌入考场。
庄严肃穆的考场,在开考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东侧的考棚里,一名世家子弟将笔墨纸砚推到一旁,竟从食盒里拿出酒肉,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
西侧,几名相熟的公子哥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仿佛这里不是考场,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更多的世家子弟,则是在试卷上“挥毫泼墨”。
有的,在雪白的卷上画了一只缩头的乌龟,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冠军侯”三个字。
有的,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写下的却全是痛斥科举“乱天下之根源”、“使贵贱不分,人伦颠倒”的歪理邪说。
更有甚者,直接在卷上写下“竖子不足与谋”六个大字,而后掷笔于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整个考场,被一种嚣张的、公开的蔑视所笼罩。
而那些被夹在其中的寒门士子,则成了这场闹剧中最大的牺牲品。
他们周围,总有几道不善的目光盯着他们。
他们只要一提笔,旁边就会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或是一声故意的咳嗽。
一名来自乡野的年轻士子,他已经苦读了十年,可是由于世家的原因,并无出头之日。
他颤抖着手,想要写下自己早已烂熟于胸的文章。
可邻座那名世家子弟,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想死?”
年轻士子的手猛地一抖,一滴浓墨,毁了整张试卷。
他看着那团污迹,像是看到了自己被毁掉的人生。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最终,他颤抖着手,拿起一张新的卷子,交了上去。
一张白卷。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考场的喧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过四十的寒门书生,猛地站了起来。
他双目赤红,指着周围那些嬉笑的世家子弟,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可极致的愤怒与羞辱,让他一口气没上来,竟喷出一口血来。
鲜血溅在雪白的试卷上,如同开出了一朵绝望的梅花。
“噗通。”
那书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人事不省。
考场,彻底乱了。
消息如风一般传出贡院,传遍长安的大街小巷。
早已安排好的说书人,在茶楼酒肆里,添油加醋地宣扬着考场内的“盛况”。
“听说了吗?冠军侯开科取士,结果选上来一群疯子傻子!”
“那些泥腿子,连字都认不全,还有一个当场吐血的!真是斯文扫地,贻笑大方啊!”
“我就说嘛,治国还得靠咱们这些读书人,让那些下等人来,天下非乱了不可!”
刚刚建立起来的民心,开始剧烈动摇。
无数百姓的脸上,露出了迷茫和不安。
冠军侯府,后院演武场。
顾衍刚刚结束枪法演练,赤着上身,汗如雨下。
一名亲卫快步走来,将贡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
顾衍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拿起一块布,将身上的汗水擦干,然后穿上一身青色劲装。
最后,他走到了兵器架前。
他先看了看长枪,又看了看环首刀,最后他看向了一把双手大剑。
“铿——”
他单手,将那柄十几斤的双手大剑,提了下来。
“主公!不可!”徐荣闻讯赶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急忙上前拦阻。
顾衍没有理他,提着刀,径直向外走去。
贡院门口,主考官急得满头大汗,正要下令清场,却见一骑绝尘而来。
马上之人,甲胄齐全,手提一柄双手大剑,正是顾衍!
“君侯!你......你这是......”主考官连忙迎上去。
顾衍翻身下马,看都没看他一眼,提着大剑,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狼藉的考场。
所有人都被这股煞气镇住了,考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顾衍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了一名正在试卷上画乌龟的世家子弟身上。
那人画得正起劲,还未反应过来。
主考官哀求道:“君侯,万万不可动武啊!他们都是......”
他的话,被一声风啸打断。
顾衍没有说话。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大剑。
一道亮眼的冷光闪过。
“唰!”
血光迸现。
那名正在画龟的世家子弟,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他连同他身前的桌案,还有那张画着乌龟的试卷,被顾衍从头到脚,一剑,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