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睿王府。
书房内,夕阳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谢子卓倚坐在檀木榻上,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白瓷瓶,瓶身素白无纹,却被他握得温热。
窗外海棠开得正好,簌簌花瓣落在窗台上,恍若临安城那夜纷扬的细雨。
那夜他浑身浴血,靠着墙壁喘息,伤口处的刺痛几乎要吞噬神志。
朦胧间,那女子闯入。
他回忆着女子那处变不惊的模样,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当时他真的有想过杀人灭口,却见她女子镇定自若投掷过来一个瓷瓶。
声称这里面是止血的药粉。
那声音清冷如碎玉,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谢子卓当时便想,这声音倒比救命的药粉更能安神。
瓷瓶底部刻着极细的“柳”字,此刻被他用拇指反复描摹。
数月前影一带回的消息犹在耳畔——那救他性命的姑娘,竟是柳禹琛的亲姐姐柳清漪。
说来也是缘分,这姐弟俩居然都对他有恩。
想到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不过一面之缘,便替他结清饭钱,谢子卓唇角不自觉勾起。
说起来他还欠柳禹琛钱未曾偿还。
当初那少年如今已问鼎状元,成了翰林编修。
谢子卓回京后,并未与其联系,免得柳禹琛被打上睿王的标签。
纵然如此,听说那柳禹琛日子依然不好过。
公主鲜明立场与其对立,太子殿下对他态度更是令人玩味。
呵呵,这届状元郎也挺有意思,同时得罪了两尊大神。
谢子卓神色间闪过一丝满意,这正对他胃口。
他要想个法子解决他的困境。
可是要从何处入手呢?
他正思索之际,影一到了。
如此耳语一番,谢子卓神色由震惊到气愤又恢复平静。
暗道一声,来的正好。
暮色如墨,将窗棂外的海棠尽数染成深紫。谢子卓凝视着案头摇曳的烛火,跳动的火苗映得他眼底忽明忽暗。
西南蛮夷叛乱的消息于他而言,恰似一场久候的甘霖。
那些盘踞边境的部族,近年来愈发嚣张,劫掠商队、蚕食疆土。
他暗中收集的密报早已堆成厚厚的一摞,可每次递到御前,都被冠以“维稳”之名束之高阁。
“一群老糊涂。”他突然冷笑出声,指节重重叩在案几上,震得烛泪飞溅。
案头摊开的舆图上,西南边境的标记被朱砂圈得醒目,仿佛一道溃烂的伤口。
朝堂上那些白发苍苍的老臣,总爱捧着“怀柔”的旧章引经据典,却不知蛮族的弯刀早将所谓的仁德砍得支离破碎。
越是退让,他们便越是得寸进尺,照此下去,边境百姓何时才能真正安宁?
寒意顺着青砖爬上脊背,谢子卓拢了拢玄色大氅,绣着暗纹的衣料摩擦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睿王的封号看似尊贵,实则不过是困在京城的猛兽。
太子忌惮他的锋芒,圣上亦对他若即若离。
“父亲...”他喃喃低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
烛火在他眼底投下重重阴影,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时,眼巴巴等着圣驾却总是落空的无数个黄昏。
夜风卷着寒意扑进窗,吹得舆图边角簌簌作响。
谢子卓伸手按住图纸,目光却飘向更远处。
他本就无意那个位置,只盼着能驰骋沙场,护一方百姓太平。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党羽的明枪暗箭从未停过。
如今西南战事骤起,或许正是他挣脱枷锁的契机。
“但愿这次……”他长叹一声,声音消散在渐浓的夜色里。
伸手熄灭烛火的刹那,黑暗中唯有舆图上的朱砂红依旧灼目。
如同他胸中翻涌的热血,誓要在那片苍茫边境,闯出一片安宁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