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平乱当先诛心(1 / 1)

大雨滂沱,雨珠如箭,狠狠砸落在堤坝上,彻底湮灭了哀鸣。

见清清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江景深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疾步上前,将人翻转过来。

她口鼻间鲜血汩汩而出,与瓢泼大雨交织,顺颈而下,一点点浸润了胸前衣襟。

江景深瞳孔骤缩,顾不得其他,一把将清清抱起,转身便要去找大夫。

“站住!”

封无痕冷喝一声,身形一闪,挡在江景深面前。

“把她还给我!”

江景深眉头皱起,不愿与他纠缠,脚下施展移形换影,欲从其身旁掠过。

封无痕早有防备,一掌拍出,直逼江景深肩头。

江景深怀抱清清,不便还手,只得侧身闪避。

那一掌封无痕用上了十成力道,虽未击中,但掌风凌厉,竟在堤坝上留下一个数寸深的坑洞。

“放肆!你想弑君不成!”

连靖挺身而出,横刀立马,护在江景深身前。

随行士兵蜂拥而上,将封无痕团团围住。

封无痕浑然不惧,双目充血,只死死盯着江景深,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她是我的人!”

有人上前为江景深打伞,又取来蓑衣欲为其披上。

江景深却一把扯下蓑衣,盖在清清身上,转头望向封无痕。

“清清命悬一线,再拖延只会害了她。”

封无痕双目圆睁,声音愈发歇斯底里。

“将她害成这样的人是你!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景深眉头紧锁,眼神愈发凌厉。

他无心争辩,转身欲走。

封无痕面色狰狞,正欲向拦路之人出手,却见江景深停下了脚步。

一名士兵匆匆赶来,跪地禀报。

“军中急报!”

江景深神色一顿,随即扬声下令。

“连靖、怀瑾,你二人先去处理军务。”

言罢,他紧了紧手臂,欲带清清离去。

“陛下不可。”

毕怀瑾上前几步,挡在了江景深面前。

“军情似火,岂能因私废公,贻误战机?”

怀中人气息奄奄,脸色愈发苍白。

雨水打在江景深脸上,却不及她手半分冰凉。

“让开。”

他咬紧牙关,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澜。

毕怀瑾毫不退让,仰面直言。

“前方将士仍在浴血奋战,身为天子,岂能置身事外?难道要让他们的牺牲付诸东流吗?”

江景深浑身紧绷,一动不动。毕怀瑾见状,当即跪倒在地。

见二人僵持不下,连靖立刻走上前来。

毕怀瑾本以为他又要反驳,不料他竟也在一旁跪下。

“臣以为毕大人言之有理。”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却磨灭不了眼中坚毅。

“清清姑娘屡屡遭遇不幸,着实令人同情,但前线千万儿郎同样重要。

他们只能流热血,绝不能寒了心。

陛下曾劝清清姑娘的话,臣斗胆借用。”

他扬起头,一字一顿。

“您可愿意见到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江景深眸中晦暗不明,看似平静,双手却不自觉紧握成拳。

他耳边仿佛响起阵阵哀号之声,非但没有被雨声掩盖,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安顿好她,再派人速去京中,将虞姑娘接来。”

此时清清需要他,他却不得不放手。

连靖神情一松,连忙应声。

封无痕蠢蠢欲动,耳边却忽然传来暗哑而清晰的声音。

“你若还想她好好活下去,此刻便不要只顾着争风吃醋。”

他身体一震,僵在原处,终是未能再动一下。

“西越不战而降,宁王率军直逼永川而来!”

此言一出,军中众人皆大惊失色。

西越雄踞险峻,是南方的天然屏障。如今失守,只怕叛军几天后便能到达附近。

再往北去不仅一马平川,易攻难守,且沿途分布多个经济要邑、粮仓重镇。

如若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江景深心中一沉,眉头不自觉皱起。

他对西越驻守将领有印象,是辛酉年武举第八名。

此人出身贫寒,自幼丧父,靠寡母为人浆洗衣物抚养长大。

成人之后,不仅孝顺老母,还广结善缘,收养多个孤儿。

这样的人,怎会轻易投降?

“西越守将一家老小,皆被宁王下了剧毒,若无解药,七日内必死无疑。

宁王更是扬言,若还有人胆敢反抗,便是同样的下场。”

士兵将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言罢退至一旁。

江景深闻言更觉心惊。

那守将的妻儿老小皆在京城,宁王远隔千里,竟能神不知鬼不觉下毒谋害?

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无极山遇袭之事。

回到京城后,他曾命何渊彻查此事,却只查出一个随行侍卫酒后失言,透露曾见他离开巨鲸帮后吐血,此后便再无下文。

看来,这背后隐藏的秘密,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而今日堤坝上发生的事,想必很快也会被那内鬼传扬出去,成为攻击他的利器。

即便他虎符在手,决心与叛军血战,有心人一再宣扬他德不配位,分化军心,纵使千军万马,也终将化作一盘散沙。

雨势渐歇,乌云却未散,天地间依旧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江景深矗立帐中,目光沉沉,陷入思索。

敌暗我明,若再不能破局,只怕有生力量耗尽,大势将去。

“陛下,京中各官员家眷的保护需要加紧,以防宁王再施诡计。”

毕怀瑾沉声提议,语气带着谨慎。

江景深点了点头,当即令人着手去办。

稳住局面,揪出幕后黑手,如今还不能让身边任何人知晓。

二人正商讨间,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帐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无尘,欲寻清清姑娘。”

“无尘?”

江景深眉心微动,心中略感诧异。

他本欲遣人带他去寻连靖,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是身边人,又恰恰可以信任。

“请他进来。”

毕怀瑾不赞同江景深与清清再生纠葛,刚欲开口,却又听江景深道。

“你们都先退下。”

毕怀瑾见其神色坚定,不容反驳,只得无奈退却。

俄顷,一道身影电射而入,轻盈飘逸,仿若与周遭空气相融,动作轨迹难辨分毫。

道隐门功法五行归土,玄霜阁武功则属水,二者本应相克,却在无尘体内达成一种微妙而奇诡的平衡,造就了一门与众不同的武功。

“江公子,能见到你真好,清清说过她家就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呀?”

待无尘站定后,江景深才看清他的样子。

一袭灰袍,发间带着湿润,清秀的脸上一双眼睛分外有神。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听清清的话,索性瞒着璇玑,下山寻她。

“她现在......不太好。”

江景深心中酸涩,缓缓合上双眸。

无尘闻言,不由急切。

“怎么会这样?你快带我去看看她吧!”

“她眼下不便见你。”

江景深敛起情绪,转身望向他。

“我有一事,需请你援手。”

无尘虽然着急,但心知江景深必然没有恶意,没有继续吵闹,点头应允。

“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他又忆起师父教诲,连忙补充。

“但若让我动手打人,此事万万不可。”

江景深微微颔首,眸光闪烁如星。

“放心,做这件事不需要接触任何人。”

平乱当先诛心,刀刃出鞘时,胜负早定于棋枰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