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早就从各种渠道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现在撑天不过二十岁,而且在某些方面跟自己很是有几分相似。
此人在龙门名声颇响,却毁誉参半,他既是蜃楼寺的住持,一砖一瓦重建百年佛寺,可见虔诚;却又是一个偷偷拿信众香火钱满足口腹之欲的花和尚,除了暂时对女色没什么兴趣,吃肉喝酒杀生几乎样样不落。
然而就是此人,却身兼魔王波旬法相和蜃楼金身,又修习了大悲寺的绝学《法天象地》,若不出意外,未来五年之内,必然成就外景大圆满,甚至有机会一窥内景门槛。
若是平日,这等人物不需要自行前来,大悲寺都会派人请他过来一叙,共同参详佛法,甚至传下些许功法宝物,待此人年老,便有可能辞去自己的职位,来大悲寺清修至圆寂,这也是大悲寺能稳坐数百年佛门领袖的核心原因。
然而今天不戒来并不是以佛门身份,而是以赵玉书好友的身份。
赵玉书跟大悲寺的关系很奇特,大家绝称不上是朋友,因为衍悔坑了书院不止一次,而且锲而不舍,不惜发动半个江南道的佛门去抓人,不出意料的被左使玩了个狠得,江南佛门修士折损大半,自己也被左使弄死不说,后来甚至炼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但也不能完全算作敌人,因为无论书院还是佛门,都默契的把这件糟心事当成衍悔的个人行为,事后老神仙没有挨个上门清算,大悲寺也没有登门道歉,权当从未发生过,甚至在益州赵玉书还救了他张洪一命。
“这算什么事啊。”
张洪懊恼的挠了挠一头短发:“我说不戒大师,来见你的是我而不是妙明师弟,更不是师叔他们,你应该知道是为啥对吧。”
不戒摇头:“贫僧不是赵玉书,不擅长猜,张施主还是直说吧。”
“你小子!”
张洪狠狠灌了一口茶水:“你若是以蜃楼寺住持的身份来,大悲寺自然以礼相待,可现在谁都知道你是来找事的,便只能由我出面,若谈得来,你就留下跟师叔师弟他们参详一下佛法,交流交流再回去,皆大欢喜,若不行,就由我这个外人出面,谁面子上都好看,刚才咱俩打过一次了,你现在给我撂句实话,想干啥。”
不戒将秘籍放在身前向前一推:“第一件事,自然是归还秘籍,刚才是开玩笑的。”
你大爷的开玩笑!
张洪一把抓过秘籍塞进怀里。
“第二件事呢?”
“贫僧问了书院的大先生,知道了衍悔在哪,贫僧要去降妖伏魔。”
咔嚓一声,两人之间的茶几碎成了木屑。
张洪伸出一根手指,正要说话,不戒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且听贫僧说完。”
“好,你说!”
“贫僧不止要去降妖伏魔,还要借大悲寺高僧一用,比如说,你。”
“不戒,你疯了。”
“贫僧哪怕疯了,也不会自甘堕落吞食血丸变成不人不鬼的妖物,莫非师兄觉得衍悔大师修行数十年,还不如贫僧十年的悟性?”
张洪浑身颤抖:“师父不会入魔。”
“那当然,衍悔大师早就死了,现在只是一个复活的妖魔而已,不然你以为蜀山剑圣为何要把他关在锁妖塔?不会全天下都针对你们吧。”
不戒拿起茶壶,可自己的茶杯早就被张洪刚刚震碎了,于是他直接对嘴,反正张洪现在也没心思喝茶了吧。
“你走吧。”
张洪站起身:“你的话我当没听过,不然你走不出大悲寺。”
不戒站起身拍了拍灰色的僧袍:“好,那贫僧就告辞了,对了,如果贫僧此行失败,衍悔很有机会回来的,到时候大悲寺继续由他统领,嗯,天下佛门之幸,天下苍生之幸,贫僧告辞。”
不戒起身走出厢房,走出小院,走过一间间大殿,最后向大雄宝殿中的如来金身看了看。
“好奇怪,贫僧在那个世界,看到的可都是你啊。”
不戒走出大悲寺,从里面看外面明明是参天的巨树和蜿蜒的山路,可出门一瞬间便踏上了一个草甸,一望无际的草原与蓝天同时填满了视野。
不戒回头,背后依然是草原。
大悲寺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不戒无所谓的笑了笑,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向前,不多时便停下了脚步。
“施主是来留下贫僧吗?”
“我跟你一起去。”
张洪从后面跟了上来。
“哦?对师父出手,怕是不容易吧。”
“不容易,但他若不是我师父,那我下手会更狠一点。”
两人并肩向着夕阳走去,影子拉出很远。
临潢府上空,暮色已经降临,弯月的清辉将灰白色为主的临潢府照的有些阴森。
不像东都,临潢府有宵禁,除了极个别特殊场所,整个城一到夜间便静如鬼蜮。
初夏的夜风还有几分凉意。
张天师又被赶回了自己的小屋,继续他之前的清修。
本来现在该是睡觉的时候了,道家擅于养生,养生的一个重要方法就是早睡早起。
所以当他刚刚闭上眼便被惊醒的时候很不满,非常不满,可他偏偏只能压制这股不满。
“你个老东西,怎么现在才来。”
张天师披上衣服,推开房门,看向天空。
李离自从放出火凤之后就没再睡着过,二十年来难得一次让她寝食难安,她现在既希望老师来又希望老师不要来,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来的。
不然她何必放出火凤,不然她何必第一时间推开门跑出去看向天空?
耶律明镜坐在房顶,下面是两个被他拿住的内景,头上是他仰望了一生的人物。
老神仙立在半空,背后是一轮弯月。
“你来了。”
“我来了。”
如果赵玉书在这里,会继续装逼说一句你不该来,然后期待对方能跟一句可我还是来了。
可惜这里没有第二个真正的穿越者,也没人懂古龙的老梗。
当然更核心的原因是他根本没机会在这。
“耶律明镜,好久不见。”
“不,我经常见你,只是你看不到我罢了。”
耶律明镜站起身:“赵玉书还活着,你来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