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如毒蛇般在顾念雪身上逡巡，直到皇后一声轻咳惊碎凝滞的空气。
“肃王妃多礼了，快起来吧。”
顾念雪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笑意，莲步轻移重新坐回皇后身侧。
殿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腾。
皇后用丝帕沾了沾唇角，凤目扫过丽嫔眼下乌青，
“昨夜玉芙宫的事，本宫听说了，丽嫔，可被惊着了？”
丽嫔闻言，挺直脊背：
“回娘娘的话，不过是那些奴才们以讹传讹！”她强挤出一抹笑容，却牵动了眼角细纹，“霜儿那丫头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发了癔症，哪来的鬼神之说？”
她说话时，余光始终紧盯着顾念雪，仿佛要从那张完美的面具下剜出真相。
“是吗？是不是以讹传讹本宫不知，但那些风言风语里既提到了宸妃······”皇后的尾音拖长，眼神凌厉，“你便该知道，作为一宫之主，该如何管好下人的嘴。”
丽嫔立即跪地，
“皇后娘娘息怒，嫔妾知错，待嫔妾回去，定当严查和惩治造谣生事的宫人！”
顾念雪余光瞥了丽嫔一眼，手上拈了一根熏香，悬在皇后脉象上，盈盈一笑道，
“娘娘，这是我新制的安神香，配以瓜果的甜香，最宜养护胎气。”
皇后紧绷的唇角终于松动，脸色也缓和了些，
“还是你有心。”
丽嫔看着顾念雪这副模样，心中的怀疑更甚，却也不敢表露。
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皇上万安。”
“都起来吧。”
宣璟帝走进来，扫了一眼众人，径直走到皇后身边，亲自搀扶起她，掌心的温度覆在皇后隆起的肚子上，
“皇后今日感觉如何？”
皇后轻笑，“这孩子活泼得紧，一早上都踢了臣妾好几次了。”
“哦？哈哈哈，”宣璟帝抚须大笑，金色的龙袍扫过案几，“看来，朕这个皇儿也是个调皮的，辛苦皇后了。”
“臣妾不辛苦，有皇上挂念，臣妾只觉得高兴。”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转向跪在阶下的丽嫔，敛去笑意，
“今日晨起，阖宫上下闹得沸沸扬扬，你的玉芙宫，到底怎么回事？”
丽嫔伏地的脊背绷成一张满弓，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只隐瞒了自己对顾念雪的怀疑。
皇上皱了皱眉，
“莫要让这些鬼神之说坏了宫中风气，丽嫔，你若是力不能及，朕可以帮你。”
“臣妾不敢劳烦圣心，”丽嫔重重叩首，额角磕出闷响，“臣妾定当彻查此事，严惩造谣之人！”
顾念雪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算计。
丽嫔回宫之后，越想越不对，望着铜镜里自己扭曲的面容，指尖死死抠住妆奁边缘。
霜儿蜷缩在角落，还在呓语着 “宸妃娘娘饶命”，发丝黏着干涸的血迹，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哗啦——
一股无名火直窜胸膛，丽嫔踢翻了盛满胭脂的漆盒。
“霜儿跟了本宫十二年，怎会被区区鬼魂吓破胆？”她蹲下身捏住霜儿的下颌，指腹擦过对方脖颈处诡异的勒痕。
这勒痕，想必是用药物所致，分明是有人想刻意制造鬼祟假象，引起恐慌，挑起事端。
熟知医毒之术，又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的，除了顾念雪，她想不到其他人了。
“宸妃姐姐，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要为你不平。”
夜风突然卷起窗纱，烛火摇曳间，霜儿的呓语骤然变得凄厉。
丽嫔望着她扭曲的面容，恍惚看见宸妃吊死在懿祥宫正殿梁上的模样，丽嫔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案上的铜镜。
“娘娘，霜儿姑姑如今这般，该如何安置？”丫鬟瑟缩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主子骤然铁青的脸。
丽嫔冷艳扫过她，看着已然疯了的霜儿，嘴角勾起一抹阴毒，
“既然疯了，那便依照宫规，送去冷宫安置吧。“
丫鬟浑身发冷：“是······娘娘。”
“找几个哑巴婆子看着，可别让人欺负了 —— 好歹伺候了本宫这么些年，总该落个体面。”
待丫鬟退下，丽嫔望着铜镜碎片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嘴角缓缓勾起阴鸷的弧度。
冷宫向来多 “意外”，疯癫之人失手弄死另一个疯子，再合理不过。
夜风中，未及熄灭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她的笑容染得愈发狰狞。
煜阳宫——
蓝雨攥着素白罗裙，指尖触到裙摆处刻意染就的暗红血渍，刚准备扔进火盆中烧掉，却被顾念雪抬手拦住。
“这衣服留着，兴许还有用。”
“王妃，霜儿不是已经神志不清了嘛？我们还用的着再吓她一次么？”
“不是吓她，”顾念雪转身时，广袖扫过墙上宸妃的旧画像，“而是给另一个人看的······”
“王妃是说那老嬷嬷？”蓝雨猛然抬头。
顾念雪点头，
“我总觉得，那老嬷嬷和青鸾的关系不一般，能让一个人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除了亲缘，便是把柄。”
“那丽嫔那边······还需要盯着嘛？”
“当然，如果宸妃之死真的与丽嫔有关，换做是我，一定会迫不及待把霜儿送进冷宫。”
蓝雨面露疑惑，“属下还是不太不明白。”
顾念雪指尖摩挲着鎏金妆奁边缘，菱格纹硌得掌心发疼。
随即拈起一支鎏金银簪，簪头的并蒂莲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尖锐的簪尾被她无意识地抵在掌心。
“青鸾疯癫多年，却能在冷宫安然无恙，这本身就是最蹊跷的事。你当真觉得，仅凭皇后娘娘的照拂就能做到？”
蓝雨闻言瞳孔骤缩，终于明白其中含义，
“王妃的意思是，还有人在暗中保护青鸾？”
顾念雪敛眸，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想要捏死一个身处冷宫，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何其容易？所以我敢断定，皇后的照拂不过是幌子，能让六宫忌惮十余年不敢动手的，唯有······”
“皇上！”蓝雨脱口而出的瞬间，殿外忽起一阵狂风，掀起墙上宸妃的旧画像。
顾念雪与蓝雨四目相对。
是啊，除了皇上，谁还会有这样的能耐。
以皇上对宸妃的旧情，谁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可现下她却打破了后宫维持多年的平静。
真正的幕后之人，断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青鸾的存在始终会是一根刺，悬在那些人的眉心。
丽嫔若按捺不住，定会借霜儿的疯癫对青鸾动手，可一旦触碰这条红线，就等于亲手撕开当年被掩埋的真相。
顾念雪望着摇曳的光影：
丽嫔，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