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了褚修，她试图解开蒙在褚修脸上的魂绸。

“闷不闷？”

褚修硬气道：“我不是褚修。”

连姝：“我看见了。”

褚修纠正：“你没看见。”

连姝扶额：“好，我没看见。”

褚修缩着脑袋往树林里走。

樾渊眼皮一跳，恨铁不成钢。

傻孩子！都见面了！这个时候叛逆干嘛？！

连姝解开绑在褚修脸上的魂绸：“别怕，让我看看你。”

她嗓音低沉：“我听说了，你受苦了。”

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前些年被保护得太好，来到上界入了圈套，被灌入诅咒。

她说：“对不起，要我知会这样，一定同你一起来上界。”

褚修脚步顿住：“我忘记了。”

他重复：“过去很多事情，忘记了。”

连姝黑眸闪了闪，藏住那份悲伤：“那你还记得都珺吗？”

褚修仰起头：“谁？”

“和你交好的挚友。”

褚修说：“不记得了。”

魂绸依旧裹在他的脸上，连姝耐心地将缠在上面的魂绸拉下来。

褚修抓住了她的手，闷声闷气：“别看，丑。”

连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丑的。”

她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褚修胸口闷闷的。

“你对不起什么？”

连姝眼神黯淡：“我应该在来到上界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你的。”

“要是这样……会不会……”

褚修打断：“不用道歉。”

发生的事情已无法改变，他们比连姝早来上界将近一个月。

下界一天相当于上界两天，那时的褚修已经陷入泥沼，刚来上界的连姝在身负重伤之下，怎么敌得过绝望卿呢？

最后一缕魂绸落下，褚修下意识侧过脸。

他闭上眼，不想让连姝看见他身上的诅咒。

丑陋的诅咒。

极为难看。

却不料，治愈的力量源源不断从连姝的手心溢出。

她唇瓣张张合合，净化之力倾泻而出。

魂绸闪烁着莹莹微光，将他笼罩。

褚修茫然一瞬。

熟悉的感觉……

牵连起来自灵魂的悸动。

他注视着连姝，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角滑落的泪水无比滚烫。

烧着他的手背。

点燃心间弥漫的阴霾。

“我……”

他伸出手。

“想见……”

褚修慌乱地擦拭着眼中的泪水。

“两个人……他们走了。”

“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最后的魂语沉重地落下。

褚修封印的悲伤喷涌而出。

“我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茫然无措看着连姝。

“我好像忘记了重要之人……”

连姝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他的泪水。

“别怕，别怕……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褚修缓缓蹲下，脆弱无助。

“好怕……黑色的世界，好孤独。”

连姝咬唇：“对不起……我梦见了你的呼救，可是我……”

怪她当时没有联想到这方面。

褚修仰起头，他问：“你为什么道歉？”

该道歉的人永远不是连姝。

连姝看清了他眼中飘动的诅咒。

她沉默了下来。

手掌轻柔地落在褚修脸上，源源不断的玄力自手心传递过去。

“我会让你恢复的。”

“一定，一定。”

“绝望卿会付出代价的，我会让这个世界的诅咒全都消失，让你们都获得幸福。”

褚修只觉得心尖发涩。

他反问：“那你呢？”

那你呢？

一直为他人考虑的你呢？

最应该获得幸福的应该是你才对。

这些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褚修的泪水再次落下。

他不明白纷乱的思绪从何而来。

那双平静的眼眸注视着他，连姝说：“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获得幸福。”

褚修死死抓住连姝的袖子：“那你也要幸福。”

连姝垂下眸，心脏胀痛。

记忆中温顺听话的小皇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眼中的温顺被宿命肃清，余下数不尽的悲痛和折磨。

都珺和她讲了很多关于褚修的事情。

她真的心疼这个孩子。

连姝揉了揉褚修的头发，她声线尽量维持平稳：“很疼是不是？”

褚修：“不疼。”

但是忽然间，他委屈得鼻子发酸。

“应该是疼的……”

“但感受不到。”

连姝深呼吸一口气。

“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褚修直勾勾看着连姝：“很多同类，过得不坏。”

连姝攥紧掌心。

“你遇见樾渊了吗？”

褚修斩钉截铁：“樾渊，谁？我不认识。”

暗处的樾渊：……

是他教的没错。

但是这小子说出来莫名其妙让他有些生气。

连姝轻笑一声：“如果不爬天梯的话，他只可能随你来到上界。”

“我那时听都珺说了，你身边带了护卫，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活着，更不知道他比我早一步离开了姜末，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处去。”

褚修底气十足：“我不认识他。”

戚野的一条家训就是……

在外面不要说认识樾渊。

——樾渊主动加上的。

连姝取出一封信，在褚修面前晃了晃：“要是你遇见了樾渊，告诉他，族长给他留了东西。他想要的话，来找我取。”

褚修伸手想要拿。

连姝面不改色塞回储物空间。

“你要是看见了他，告诉他，让他来拿。”

樾渊呼吸一滞，瞬间心绪纷乱，指尖狠狠嵌入树干。

连姝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

“族长给他留了东西，让他来找我拿。”

她生气了！

气樾渊不来见她！

“也告诉他，他在意的那些我根本都不在意，我把他当成家人。”

褚修眨眼。

“没见过，不认识。”

连姝擦了擦褚修的泪痕。

“那要是见了，帮我捶他几下，告诉他，我下次会好好教训他的。”

她这个师姐当得真的很失败！

樾渊绷着脸，冷冷别过头。

没听见，不知道。

连姝不停往褚修手里塞东西。

极品灵石、治愈药剂、治愈灵晶、通话玉简……

她只觉得亏欠。

连姝问：“能进安全区吗？”

褚修抿唇，摇头：“不能。”

连姝将通话玉简塞他手中：“再等等我，我会努力研究出怎么消除你身上的诅咒。”

褚修不说话了。

他低头，贪恋这份温暖。

又想起什么。

他扒开连姝的手，“要走了。”

连姝死死摁住他的手：“等天亮再说，我再给你渡点力量。”

褚修松弛下来小幅度点头，靠着连姝坐下。

他终于喊出那声：“姐姐。”

连姝整理着皱巴的魂绸，回应：“嗯，我在。”

褚修眼神掠过那写满魂语的魂绸。

他低下头：“我杀了很多人。”

“我是坏孩子。”

连姝神色未变：“在上界，不要对敌人心软。”

她捏着魂绸，眼神复杂。

魂语和诅咒维持着巧妙的平衡，成了褚修的力量。

她心疼地拍了拍褚修：“只有强大起来，才不会被欺负。”

“褚修不是坏孩子。”

褚修此刻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乖顺地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