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和少年、女子是除夕登楼游客中最后一批离开的,少年三步两回头于心不忍道:
“他一定很想家吧......”
妇人沉默向前。
女子叽叽喳喳围在她旁边。
两人仿佛没有听到。
也都没因少年的话回头瞧上一眼。
就这样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黄鹤重回寂静。
虫鸟的嘶鸣和天边烟花交织出夜的乐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驼背老人手拿扫把发出沙沙声音,有节奏的和奏其中。
直至清扫了半个黄鹤。
又小心翼翼的把仲儒像擦洗了一遍。
他这才站在陆离身后。
像是对陆离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千年前妖孽诗魁留诗黄鹤,诗词盛世便由此拉开了序幕,千年后新老双圣一日西去......”
“人们近年常言黄鹤妖孽诗魁盖世无双。”
“仅留诗一篇就震古烁今无人能比,圣人落诗绝命也只能屈于他之下。
“什么诗仙陆离更是连落笔勇气都没有。”
“全他娘放屁!”
“要是陆先生在的话......”
老人自言自语半晌仅剩半道幽幽叹息:
“文道兴盛在黄鹤落败也在黄鹤。”
就在他转身提起扫把正要离开的时候。
背后一道声音轻轻传来:“我在......”
老人瞬间僵直原地。
然后慢慢又小心的再次转身回头。
原先蹲在地上的单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正面露微笑看着自己。
“陆离!”老人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
眼前年轻人依旧静静站在原地。
仿佛像在告诉他不是幻觉。
“别来无恙牧会长......”陆离颔首露笑道。
“不......小牧......咏志都行......”
牧咏志想到当年两人恩怨老脸微红。
若非仲老解散文学协会。
恐怕他到现在都不可能幡然醒悟。
牧咏志已经激动语无伦次:“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您,您年纪轻轻怎么成这样......”
“仲师他老人家西去。”
“孟介和丰古两个老家伙也先后去了。”
“学文身体听说也不是很好......”
“您这几年都在哪儿?”
“怎么也不回来看看?”
“牧老。”陆离轻轻把他扶坐在雕像下面。
牧咏志终于发觉。
面前年轻人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眼里不复往日庐山之巅睥睨天下的盛气。
也无神采飞扬的少年心气。
他愣了数息,想到三年前黄鹤圣陨日。
先是仲儒乘鹤西去。
再然后谢灵韵也决然殉情。
少年临时拼凑起的家短短一天时间倾覆。
他心中悲痛又何止是自己千万倍。
“......对不起。”牧咏志张了张嘴。
陆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时隔几年再次见到老友,哪怕对方还是曾经的对手,两人在言语上也都针锋相对过。
可陆离心中还是有种莫名喜悦。
两人坐在仲儒像下。
一个说。
一个听。
山上山下三载光阴足足说了数个时辰。
“哈哈哈哈......”
“原来浪淘沙令就是出自你手。”
“我道这世间终于能有人能望你项背了。”
“现在看来太过遥远。”
牧咏志听到浪淘沙令是陆离所作。
畅快笑声传遍黄鹤。
只是在这份笑容下。
他也有无尽的同情。
三载沉浮。
年轻人虽然对身旁故友亲朋的离世轻描。
可文字这东西总归骗不了人。
他能从陆离诗中感受到莫名凄凉苦痛。
“你这次来要做什么?”牧咏志问道。
“三年时间没来给老头上过一炷香更没烧过一张纸,也不知道他在下面缺不缺什么。”
陆离起身笑道。牧咏志跟着咧嘴。
只是当他顺陆离目光瞧去。
空中鱼肚白割断了黑夜和白天,陆离遥望巍峨壮观黄鹤,目光直直落在顶层高挂诗帖。
牧咏志眼神出现恍惚。
这一瞬间的陆离比之睥睨千里江山更盛。
暮气沉沉的背影似又神采飞扬。
“落诗绝命依旧不能并列,没理由让老头成他垫脚石,被千百万万的后辈看他的笑话......”
牧咏志终于明白陆离所行黄鹤要做什么。
先前只是戏言,这句才是真的。
他的脸上难免出现焦急:“黄鹤因留诗绝唱传承至今,古今豪杰妖孽都不能撼其分毫。”
“我知你这次有备而来必然出手绝唱。”
“可五层只有一个位置。”
“同是绝唱,文道自会留先作。”
“千万不要让积攒声名毁在黄鹤之上。”
“......”
牧咏志越说速度越快。
可千言万语只是汇聚成一个意思。
不要登黄鹤!
不要去留诗!
但种种劝阻丝毫不能改变陆离去意。
白衣横立黄鹤楼下。
落在肩头的白发迎风肆意。
千言万语也只有一个意思。
“我避他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