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五王爷、十一皇子等人仍处于禁足之中,唯有七王爷与十王爷参与早朝议政。
然而,十王爷不知是被正熙帝委以什么差事,已有一段时日未曾露面。
眼前的七王爷,自生母顾氏离世后,周身仿佛被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笼罩,眼底尽是挥之不去的阴郁。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温以缇保持着标准的行礼姿态,君臣有别,即便身为尚宫,在王爷未开口示意前,亦不敢有丝毫懈怠。
温以缇和七王爷之间,倒是的确有许多复杂恩怨。
令她意外的事,可七王爷望着她的眼神,却平静得惊人,只见他声音冷淡:“免礼吧。”
“多谢七王爷。”温以缇垂眸应道,规规矩矩立在原地,静待王爷先行。
不料七王爷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几步,带起细微的声响。
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温以缇,语气似有若无地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温尚宫,今日朝堂之上,倒是大杀四方,让本王佩服。”
温以缇神色微怔,旋即恢复如常,谦逊有礼地回应:“王爷谬赞了,臣不过是句句属实罢了。”
七王爷轻轻颔首,眸光幽深复杂。他对眼前这个女官的感觉很是复杂。想恨却又恨不起来。
曾经的年少轻狂,如今的物是人非。
斗也斗了,败也败了,甚至连母妃也离他而去。
细细想来,那些争斗又与她何干?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沉默片刻,七王爷压低声音,“本王给温尚宫一些建议,趁着太子未出禁足,在后宫多安插些自己的人。母后病重,前太子妃已逝,不久后新太子妃人选势必引发纷争。
而琦儿的可能很性很大。以她的性子,你也明白,定会同贵妃争夺管理后宫之权。至于最后的赢家…一个妾室,一个正妻,未来的中宫皇后,结局不言而喻。到那时,你这个新任尚宫必定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被牵扯的人。你必须早做筹谋,未雨绸缪。”
温以缇心中一惊,没想到七王爷竟会与她说这些。
此时的宫道看似寂静,却不知何处藏着耳目。
她谨慎地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七王爷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旋即转身,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
待他的身影彻底不见,温以缇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朝着后宫方向缓缓走去。
温以缇望从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有人会这么乐于助人,更何况是从这位昔日对手口中吐出的\"忠言\"。
没了顾氏,七王爷倒是长进不少。眼中的阴郁里多了几分沉敛的算计,倒像是被风雨打磨过的寒玉,虽失了温润,却多了锋芒。
“平白无故示好?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垂眸冷笑,脑海中飞速盘算起其中关窍。
七王爷在一众皇室子弟中,早已不复往昔锋芒,甚至连风头都不及十王爷。
十王爷年轻气盛,自成婚以来行事稳妥周全,从未有过差错,屡屡得正熙帝夸赞,在朝臣中也渐渐博得了可靠的名声。
反观七王爷,曾经倚仗母族顾氏的煊赫家世耀武扬威,如今却被太子步步紧逼,将其引以为傲的根基尽数夺走。
夜深人静时,七王爷常暗自懊悔,若当初听了母妃的话,娶了顾琦那丫头为妻,或许局面也不会如此狼狈。
温以缇明白,七王爷此番看似善意的提醒,不过是想借她之手钳制太子,为自己争取喘息之机,好暗中发展势力,卷土重来。
那个曾经眼高于顶的七王爷,怎会甘心就此沉沦?
如今人人都道她这个新任尚宫急于在后宫扎根,毕竟赵皇后病体沉疴,一旦凤驾归天,这尚宫之位能否保住都是未知数。
可旁人不知,温以缇早已在谋划离宫之事,只是这消息尚未泄露,反倒让七王爷误以为她仍需倚仗宫中。
温以缇又忽然想起养济院的事,还是很需要她这个尚宫的身份的。
可归根结底,养济院还是前朝衙门…
温以缇一时竟有些理不清头绪。
不知不觉间,温以缇这才惊觉已走到坤宁宫宫门前。
左右第一日上早朝赵皇后之后定会召见自己,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先去请个安。
温以缇如今已是接替范女官在坤宁宫的地位,进出已无需在特意通传,唯有踏入内室时,才需由赵皇后的掌事宫女,或者如今的范女官,象征性地通报一声。
踏入宫门的刹那,坤宁宫众人见她到来,纷纷恭敬行礼,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神色,那其中既有不加掩饰的敬佩,亦藏着若有若无的畏惧。
温以缇边走便颔首示意,随即目光一扫,便瞧见了范女官。
接任新职后的范女官,气色相较从前好了许多,只是眉宇间仍残留着几分或许因梅宫正离世而生的怅惘。
二人相见,互施平礼,范女官率先开口,语气熟稔:“来了呀。”
温以缇轻声询问:“皇后娘娘这会歇着吗?”
范女官摇头解释:“正和侯爷说着话呢,娘娘吩咐过,你来了直接进去。”
说着侧身让出通路,温以缇微微颔首,迈步进了内室。
屋内药香依旧浓郁,即便此刻春日已至,炭炉仍继续烧着,暖意裹着药味扑面而来,烘得人微微燥热。
温以缇循声望去,只见赵皇后斜倚在罗汉床上,状态还不错,正与赵锦年相谈甚欢,时不时发出笑声。
见状,温以缇赶忙上前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侯爷。”
“就知道你会来,快坐下。”
赵皇后笑着摆摆手,扬声吩咐宫女,“快上些茶点,给温尚宫垫垫肚子。”
温以缇望着赵皇后眉眼间藏不住的喜悦,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挨着罗汉床旁的椅子轻盈落座,眼波流转间满是娇憨。
“皇后娘娘这茶点来得可太及时啦,再不吃些垫垫肚子,待会儿臣的肚子怕是要'咕咕'抗议,到时可要在娘娘面前出丑啦!”
尾音拖着俏皮的颤调,指尖还下意识戳了戳自己微微发瘪的小腹,活脱脱像只讨食的猫儿。
赵皇后被这副灵动模样,逗得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温以缇经历了整日早朝的唇枪舌剑,她此刻又饥又渴,也不客气,端起茶点便吃了起来。
待她稍作歇息,赵皇后眼含笑意,语气里满是骄傲:“本宫听说,你在早朝上舌战群儒,把那些自诩清高的男官怼得哑口无言,连素来刁钻的王御史都被你驳得丢了颜面,贬去太仆寺做七品主簿!”
说到此处,赵皇后忍不住又笑出声,“咱们的温尚宫,可真是给本宫长脸!女子立于朝堂本就艰难,你竟还能让那些男人铩羽而归,实在痛快!”
一旁的赵锦年始终面带温和笑意,静静听着。
赵皇后瞥见侄儿的模样,打趣道:“傻小子,看什么呢?是不是也被温尚宫的壮举惊住了?比起你们男人,她可毫不逊色吧?”
赵锦年郑重地点头,语气诚恳:“温尚宫巾帼不让须眉,这是侄儿早就知晓的。”
温以缇提早料到消息会很快传入坤宁宫中,只是面对二人毫不掩饰的夸赞,她仍忍不住赧然一笑,眉眼弯弯,带着被褒奖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