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清晨,第一道圣旨下达。
“前储君萧义,削爵降封,迁出京城,永世不得返京。”
一石激起千层浪。旧日那些“太子党”的人立刻噤若寒蝉。
第二道圣旨,传至兵部与户部:
“即日整饬北境军政,英王萧爽摄外朝,边境全军听其调度军政,不得违令。”
文臣默然,武将震惊。堂堂帝王竟将兵权交予兄长,还白纸黑字昭告天下?
而更叫人惊异的是,第三道圣旨:
“周王萧荣,掌管护卫军,护卫京畿安全。”
整个朝堂哗然。
清晨三道圣旨,一道比一道狠辣,一道比一道深沉。
第一道圣旨,断储之路、绝京之归,将昔日太子萧义打入冷宫之外的彻底放逐,昔日朝中“太子党”闻讯如坠冰窖。有人当场跪倒请罪,有人低头无语,有人偷偷打点退路,生怕殃及池鱼。储君被废,已非一朝一夕的局势,如今尘埃落定,新帝一刀切割,干净利落,不容翻案。
第二道圣旨,将军权拱手交予英王——这位“二殿下”数年来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万里边疆之下,是用实打实的铁与血换来的声威。这份兵权转授,虽是摄政之名,但“边境全军听其调度,不得违令”几个字,字字如刀,字字千钧,实已将北境军政尽归其手。
不少老臣面露忧色:此举虽可安军心、稳北疆,但将来,若英王不归,谁还能压得住他?
但没有人敢出声。
第三道圣旨,反而更叫朝堂震动——
“周王萧荣,掌护卫军,护卫京畿安全。”
这道旨意看似温和,实则妙绝。
护卫军者,非禁军,非野战军,而是一支专司宫城、都城防务的内外混编兵力,调兵之权由宫中内务与兵部双制。
此番却由萧荣掌管,意即——将都城安危,交给了这位年少的八王爷。
有人窃语:“陛下莫非疯了?刚继位,又将兵权分到了这两人手中?这不是养虎为患?”
可有的人却微微颔首,眼中似有一丝敬意。
他们或许懂了。
——萧铎并非分权,而是结局已定,开始布局。
前储君削爵,是肃清。
英王掌外,是托付。
周王掌内,是安抚,是牵制,更是封赏。
看似三分天下,实则萧铎才是中心:
先帝尸骨未寒,他不诛兄、不夺功、不取势,却连封二将,让兄弟各得其所、各负其责。
新帝初登基,非以权压群臣,而以势定人心。
......
圣旨颁下,百官退朝,风起云涌。
而在御书房中,萧铎独坐,轻轻合上疲惫的双眼。
他喃喃自语:
“萧义失德,非我之敌;萧爽用兵,胜我之谋;萧荣沉潜,似我之影。”
“此局不成,天下无我。”
那一日,正阳宫外,金光洒落,一位少年帝王,手执玉玺,步入深宫,再未回头。
御书房内,帷帐垂地,香炉袅袅。日光从朱红窗格里透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金影。
萧铎背手而立,久久望着窗外那株老槐树。他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身来,低声道:“来人!叫李辛来见朕。”
不多时,李辛疾步而入,身形瘦削,步履却稳。他刚跪下行礼,便听见一个极轻的声音落下:“大监劳苦功高,朕当行礼。”
话音未落,萧铎竟躬身一拜。
李辛大惊,猛地匍匐在地:“万万不可,陛下万万不可!老奴一介下人,怎敢受此大礼!”
萧铎不言,只亲自将他从地上扶起,一手按着他的肩,缓缓坐下,道:“是你,将玉玺交到英王手中。若非你,朕恐连宫门都进不得。”
李辛眼眶发红,喉头一哽,跪坐在地,不敢抬头。
萧铎道:“坐下,慢慢说。今时今日,此处只有你我,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字一句细细说来,不得隐瞒。”
李辛低低应了声“是”,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湿意,才道:
“陛下当时进宫,先帝......起初只是小恙,太医院每日轮换诊治,皆说无大碍,调养些时日便好。”
“可到了第七日,病情忽然转剧,日日高热,夜里惊喘,太医们说是寒邪入肺,可药到病不除,反觉一日重似一日。”
萧铎眉心微动:“那时萧义做了什么?”
李辛嘴角一颤:“殿下......哦不,前储君,他当时忧心忡忡,召来几位‘法家高人’,说要驱邪化煞,宫中几夜连设法坛,鼓乐不绝,香烟浓重得......连奴才都喘不过气来。”
“太医院本就不敢拂储君之意,谁也拦不住。几场法事下来,先帝便再无言语......虽不能言,但眼神仍清明。奴才侍奉在侧,看得真切。”
萧铎沉声道:“其余的皇子们,没一个人站出来?”
李辛点头,眼圈又红了:“大约都知道他的品行,不敢吧。先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那一日,奴才替他净面时,他忽然指着御案,示意奴才过去。奴才摸到下边,有个盒子,将盒子拿出后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未写完的遗诏,还有玉玺。”
“他......他将玉玺递给我,眼神中满是焦急。奴才一时不敢接,先帝却用尽力气推我,几乎是将那玉玺塞进奴才手中。”
“奴才明白了。”
他说到此处,声音哽咽下去,许久才续道:
“可那时宫中耳目重重,前储君日日在宫内宣称‘奉旨监国’,暗中搜查各处。奴才无处可藏,便藏入了......藏入了下水道,污秽肮脏之处。”
“那些日子里,奴才夜夜听见宫墙之上钟鼓不绝,听说......听说太子即将登基。可奴才死也不信,先帝还没咽气,况且又没有玉玺,他怎敢称帝?奴才本想出去阻拦,一想,这可能是他的计谋,便继续在下水道待着。”
“直到听说英王、周王领兵入宫,奴才才知道,奴才该出来了。”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
李辛说完这些,整个人仿佛脱了力般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萧铎静坐良久,忽而起身,为他拂了拂肩上的尘灰,道:“先皇的遗照上,储君位写的是谁?”
李辛忙跪倒:“奴才实话实说,是空的......当日,奴才拿着它,交给英王的时候,想着只要不是萧义就好。是英王让奴才写了您的名讳。”
“大监辛苦了。”萧铎轻声说。
片刻后,他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又道:“先帝与大监所受之辱、之苦......朕会一一清算。”
“至于大监,朕看你目前耳聪目明,不如留下,再帮朕管管这些小崽子们。”
李辛猛地抬头,整个人愣住。
“这是托付。”萧铎看着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宫里有你,朕才放心。”
李辛双膝跪地,重重叩首,哽声道:“老奴誓死为陛下守好宫门、守好这条龙脉!”
殿中香烟未散,风动帘影,御笔一挥,“内监正”三字落定,金章封覆。
江山从此易主,帝心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