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我比谁都虔诚(1 / 1)

待棺材重新下葬后,魏昭不顾伤势,跪在墓碑前,把脸贴上去,试图能从上头寻到一丝姑娘的温度。

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绝望的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化作灰烬。

“我这一生,杀人太多。”

他低低说。

“现在……只葬过你们。”

他的魂魄,也随着那日,一并下了土。

画面又是一转。

伏猛趴在门口,没了以往的神气,默默陪着。

便是整日吵嚷的青鸦,都蔫了吧唧,没有制造噪音。

屋内沉如死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魏昭无悲无喜起身,右手去取枕边的匣盒后抬步而出,左袖空落落垂着。迎面撞上来过来的萧怀言。

萧怀言打量他的神色,问的小心翼翼:“你要出门?”

魏昭不语。

只沉默看着他。

萧怀言的唇动了动,想让他节哀,劝他往前走。嫂夫人死了都有大半年了,莫再惦记故人,可看着魏昭,他说不出口。

这种事,落谁身上,谁能释怀?

他的嘴又合上,缓缓让开路。

魏昭抬步擦过他,径直离开。

萧怀言踌躇再三,跟了上去。却在路过假山石,被宁允翎一把拉住。

宁允翎抿唇:“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才能这般遭他惦念,你瞧瞧他,如今哪有个人样?”

“偏我姑母也不管,往前她对兄长要求最严,什么都要管制,可眼下却装作耳聋眼花。”

怎样的人?

魏昭看上的,能差?

萧怀言到现在都记得虞听晚还在时魏昭是什么德行,体贴周到,用膳前总要先给她舀一碗汤,若不是虞听晚有手,怕是都要喂到她嘴里。

生怕冷了热了的那种在意。

可好生生的人,就那么在他的庇护之下没了。明明在泽县留了那么多的人,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最后妻女还是落下一尸两命。

除却黑影,狗皇帝生前还给奔赴边境的武将下了死令。

谁能想到敌军来犯,边境不敌,那些归顺应家的武将将心思全部落在一个弱女子身上。

纵使前有魏家军拼死护着,后又有顾傅居不放心派来的暗卫,可挡不住一波又一波声东击西的打法。

萧怀言沉沉叹了口气,不敢再想。他看向宁允翎。

“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吗?”

宁允翎:???

这是什么话?

难不成兄长还要殉葬不成?

萧怀言:“嫂夫人生前最恼的就是他不爱惜身子,至生死于度外。”

说话都温温柔柔的人,一恼起来,谁都降不住。

“而他,最怕的就是嫂夫人生气。”

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萧怀言道:“伯母是做母亲的人,她如今只剩下这么个儿子了。前半辈子魏昭为了顺国公府而活,他有多苦,你还不清楚?眼下应家祸害已除,你让伯母如何再狠的下心去管?”

他拂开宁允翎的手。

“怎么着?魏昭许久不管你,也没用藤条教训抽你,你还不得劲了?”

说完,没好气的大步追上。

魏昭去的是昌渡寺。

昌渡寺在郊外,香火鼎盛。

他征战沙场,从尸山血海里蹚过来,从不信鬼神一说。

出征前从不拜关公,祭军旗。可他如今却成了庙中的常客。

年轻的道士不知从何处来,在昌渡寺山脚晃悠,支了个算命的小摊。

可摊前什么人都没有。

抱朴没生意。

他也不急。

毕竟来来往往的人,和他都没缘分。

他昏昏欲睡时,猛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不远处身着常服,神色淡漠的魏昭。

抱朴一下子来了精神。

“道友!”

他打招呼。

“贫道见你有缘。算命吗?不准不要钱。”

魏昭扫了他一眼,只往前走,不做理会。

抱朴手里捏着龟甲,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唏嘘。

“身上的执念,太深。”

庙中菩萨低眉垂目,似悲似悯。

魏昭点燃三炷香。

萧怀言安静陪着,和往前一样。

可魏昭却是难得说话了。

“她从未入过我的梦。可是怨我?”

萧怀言:“嫂夫人她……定是怕你见了心疼。”

“是她心疼我。”

魏昭上香:“我护不住她,却还不知所谓去招惹她。她该怨我的。”

从大殿出来,他走向姻缘桥。

那边格外热闹,不少定了亲的未婚男女会在前头摊位上买一把同心锁,请师傅刻上两人的名字,再一道在桥上走一走,便能盼姻缘顺遂。

萧怀言见他去的方向,实在捉摸不透魏昭的心思。

总不可能是魏昭要和他走吧。

两人是上京的名人,走到哪儿都能迎来百姓驻足避让。

这次也不例外。

姻缘桥很拥挤,可魏昭所过之处,都有人让出一条道来。

他在桥中间,也是最高处驻足。

取出袖间的盒子,打开。

里头是一把同心锁。

上头写了谁的名字,不言而喻。

可这把锁显然和外头买的不一样,格外精致不说,上头还雕着海棠花纹。

上头刻的字,萧怀言一眼认出,是魏昭所作。

也是。这枚同心锁,魏昭绝不会过别人的手。

可他……少了一臂啊。

也不知刻坏了多少木料,又废了多大的功夫。

“这姻缘桥是格外不灵的。宁允翎早些年挂了那么多枚,没一枚应验。”

魏昭挂好,上了锁。

唯一能开锁的钥匙躺在他掌心,五指收拢的瞬间,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当他再摊开手时,已化作一撮金色粉末。

别人来求白头偕老。

他求的只能是……来生。

魏昭:“婚期定了没?”

萧怀言:“定了。”

他表示:“当初要不是嫂夫人点醒我,我怕是和沈枝意也无缘。”

“挺好。”

魏昭:“你我之间,还是有个没留遗憾的。”

想到了什么。

他说。

“会灵。”

魏昭道:“我比谁都虔诚。”

回了府后,夜深。

魏昭再一次夜半惊醒。

他下意识去搂身侧,却知触到一片冰凉。

魏昭愣在原地,面上情绪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虞听晚颅骨里搅动,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

她一次又一次尝试触碰魏昭,可那只是记忆,她全都触碰了个空。

她压抑不住哭泣,哽咽不止。

她不想让魏昭这样。

许是有感应,魏昭倏然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屋内明明还有他一人。

“我又忘了。”

他低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锈铁。

“你连具尸骨……都没留给我。”